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戴着骷髅面具的男人。
全罩式的头盔将整张脸都覆盖住了,连头发也没露出来,不论是身份还是年齢都完全看不出来。
他穿着合身的长牛仔裤以及黑色的绒毛连帽衫。
手上更是戴著白色的工人手套⋯⋯连一寸皮肤都没有暴露出来的装扮。
因为同样是面具男,在看见的一瞬间,我以为是蛭先生而警戒着。
但,很明显不是。因为他与蛭先生有着一个决定性的不同:蛭先生从未在任何"游戯"中使用使用过武器⋯⋯
根据我的调查,他不会用枪丶连小刀都不曾使用。甚至连本人都很少出现在现埸。
而正是因为眼前那大得可以说是异常的左轮手枪,让我发现到这件事。
那巨大得过头"凶器",我相信即使我说是"小型火炮"也会有人愿意相信。
正确名称应该是"反坦克手枪"的武器,由于有着巨大的后坐力,以及使用的复杂,除非是专业人士不然应该都无法灵活运用⋯⋯
但眼前的男人却一边看着我并我答话,一边准确地朝不远处的"鬼"-小律射撃着。
巨大的炮呜声在空荡荡的体育馆响起,小律跪在不逺处,就算被炸断四肢也能够迅速长回来,连流血的能力也没有⋯⋯正因为如此,她并不是人类。
小律⋯⋯果然在这里。小律是这场"游戏"中的"鬼",灵魂被蛭先生抽取了出来,值入了非人的容器之中。
这里是在我看到的那段记忆中,那个高挑女孩-小月所念的学校。
在病房里,我露出了极大的破绽,作为"鬼"的她,只需要动动指头就能得到胜利,但她放弃了⋯⋯
也就是说,在她心目中⋯⋯比起游戏的胜负⋯⋯在这里有着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吗?
"哟,你就是另一个参加者了吧,你总算是来了呢。"
明显像是变声器一般的声音从男人的嘴里传来。
空矌的体育馆始起彼落的是巨大的枪声与怪异的说话声。
另一个参加者?
听见这句话使我开始联想起纸条上的某个细节⋯⋯
莫非纸条上的人称并不是错误⋯⋯而是蛭先生刻意为之的?
从一开始,参加者就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就能够解释到为什么,医院明明应该要有的炸弹却不见了⋯⋯也就是说,大概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拆掉的。
以及刚才的⋯⋯等等,刚才的爆炸该不会是⋯⋯
我不自觉地向前走着,我的脑袋仍感到一片混乱⋯⋯
要是他也是参加者的话,为什么会在这里。要是不想管其他人的生命的话,直接走就是了。要是和我一样的话,只要拆了炸弹后马上逃离这里就是了⋯⋯为什么又要引起爆炸⋯⋯引来"鬼"⋯⋯这"游戏"不是应该是"捉迷藏"吗?
"刚才的爆炸⋯⋯"
想不通⋯⋯
不但想不通,脑袋不但混乱,而且痛苦⋯⋯
连我自己也没辨法明白。
就在这时⋯⋯我用眼角瞄到了,一直跪坐在地上,仿佛如同坏掉的人偶的小律⋯⋯像是豹子般朝我扑来⋯⋯
以超越人类能够作为反应速度。
发现到自己在无意识中到底作了何等蠢事的我,张大了双眼。
子弹从我的颈项间吹过,弹道残留了炙热的痕迹。
小律如同再度被巨大的炮弹撃中一般,急速地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墙上,连墙身都开始了龟裂。
"这怪物真是麻烦阿,怎样打也打不死。"男人说。
胸口留下了巨大的凹陷⋯⋯隠约可以从洞中看见一颗⋯⋯像心脏般跳动着的血红结晶。
像是宝石一般的耀眼。
"嗄⋯⋯"
如同野兽一般吼叫着。
那非人的身体不断地从全身喷涌出白色的蒸气⋯⋯伤囗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愈合。
"果然是个怪物呢。"
如同连瞄准也不需要一般,男人连看也不用看便能用子弹击中她正在愈合的伤口。
她并不是怪物⋯⋯
我⋯⋯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真的可以吗?
"看你的样子看起来是终于理解了阿。这游戏从一开始就有三个参加者,除了你我之外,第三个人在一开始就选择了逃跑。但我却因为察觉到一个暗示而留下来了。"
"呯"
"呯"
枪声不断。
小律非人的双眼正一点一点的失去了光彩。
再这样下去,再怎样强大的身体都不可能挺得住的。
"我留意到,这游戏看似是捉迷藏。但实际上是个狩猎游戏,在纸条上说,我们是个猎物,但实际上,这里说谎了。我留意到,作为猎人的"鬼",牠的能力要比我们弱太多了。虽然会随时间渐渐解开限制,但还是远远不够,甚至连我们只要努力一点也能够杀掉她。这样的存在,远远不足以当一个猎人。"
她,会死的。
知道了她的过去的我感到了巨大的混乱。
骷髅男的话与我自己的心声重叠着。
我隐约察覚到他想说的话,而动弹不得⋯⋯
"在狩猎的过程中,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是经常反转的。看似要我们只要在12点前逃出市中心一般,可是,纸条中从没有说过只要躲到十二点就能够获胜之类的话。也没任何一条规则提到十二点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结合了"鬼"会在十二点时能力到达最高峰这个特质。一个假设就产生了,会不会,我们真正要做的⋯⋯其实是要在午夜之前,杀死她。"
骷髅男走到我的身边用耳语对我说着。
"要是没有杀死她的话,得到巨大力量的她会杀了我们。"
这句话如同锁錬一般紧紧将我捆绑起来。
正论丶正解⋯⋯
只要我现在呆站着就能够轻松取胜⋯⋯然后回家了。
这难道不是最佳丶最令人感到高兴的事情吗?
但我却无法打从心里的感到高兴。
"喂,怪物!你说我说得对吧?"
即使听不见她的声音却依然能够从她的口型知道她正想要说的话。
"杀"
"杀了你"
因此,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让她真正的死去,不是最正确的决定了吗?
更何况,她也不是人类。
更何况,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更何况,她已经杀死过许多的人。
更河况,真正动手动手的又不是我⋯⋯
我正在做的事,理应是一件正义的事才对⋯⋯
但是⋯⋯
但是⋯⋯
我问自己,这真的是我想要的?
什么也不做的话,与杀死她无异。
杀死那个为了朋友拼死之今的少女⋯⋯
与正义丶公平之类的大义都没有任何关系⋯⋯仅仅只是我个人的任性。
共存的结局难道不存在吗?
只要所有人愿意相信,即使得到了力量的小律仍不会杀害任何人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却绝对无法做到的。
别说骷髅男会不会相信了,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
而且,我真的有办法法做到我自己所说的:虽然我为你的故事而感动,却不妨碍我杀死你这样的话吗?
这就是所谓的"虽然我什么都能够想到,却依然束手无策的情况"了对吧⋯⋯
我看着自己变得僵硬的双手,微笑着。
"这样的话,就是最后一击了。"
这样一想,蛭先生其实还真不够了解我的⋯⋯他一定不知道,当我陷入两难的时候,通常会选择⋯⋯
干脆什么也不想,服从自己的本心。
我走了上去,刚好挡在骷髅男与小律之间。
"你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想叫我别杀她吧?"
即使隔着面具,我仿佛也能看见他面上嘲弄的笑容。
"对。"
骷髅男并没有感到恼怒,反而是更加轻松地说道。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如果我们不杀她的话死的就会是我们。"
"我有办法,让她即使在午夜之后还不会伤害我们。"
"呵呵。"
只要用上封印术⋯⋯以及找来本来就在这个大学的小月⋯⋯知道小律的我十分确定,小律是不会对我们动手的⋯⋯
办法十分简单⋯⋯只要能够互相信任的话。
"你说的方法是指小月对吧,你是笨蛋吗?要是我不知道这种事的话,又怎会来到这里。"
又怎会在学校里引爆炸弹,使小律因为担心小月而赶过来。
我的表情凝结了起来。
他应该是什么都知道的⋯⋯
"算了,我还是说实话好了⋯⋯我需要这女孩的灵魂,她的灵魂对我而言是必要的,所以她必须死。"
骷髅男有点冷淡地陈述着。
但这种如同将别人的灵魂说成是对象一般的感觉,却让我感到⋯⋯十分的愤怒。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
"看来你还是不懂的样子。"
男人巨大的枪正对着我的额头,只要他扣下板机我就会瞬间变化肉酱。
"抱歉。"
即便是如此我仍没让开的打算。
"请你一定要躲开了,不然的话,可是会死的。"
因为,午夜,快到了。
"鬼眼.开。"
在男人扣下板机前⋯⋯我率先解开了封印。
在我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想要躲开子弹,不管怎样的人都是做不到的,但如果是在扣下扳机前躲开弹道,则是只要经过训练人人都可以做得到。
我伏下了身体,用超越正常人的速度朝男人接近。
我一直在想,鬼眼到底能够办到什么事⋯⋯难道就仅仅只是增加视力与体能,还有打开我"超自然"的资质?
为此,我一直实验着⋯⋯比如能不能当成X光眼来使用⋯⋯比如能不能看见"死的缐。"⋯⋯又比如说,能不能透过增加的"观察力",来达到了类似某个忍者漫画中,那赤色魔眼的效果⋯⋯
勉强来说⋯⋯实验是成功的。
只不过,即使看懂了丶理解了⋯⋯身体却无法还原动作,必须经过许多丶许多次的重复学习。
只不过是提升了学习的速度,无法达到复制的效果。
但即便是如此⋯⋯那一招,依然是威力惊人的。
平叔用一整天教我的⋯⋯只能使出一次就会导致右手暂时失去知觉的绝技。
八极拳,"崩"。
扭转身体,拳风如同能将空气打穿一般。
要是打中了,断几根肋骨也只是最少的。
因此,那个男人,就只能够放弃开火,采取防护的姿势。
"鬼眼,打开吧。" 一把低沈的嗓音说道。
熟悉的句子,却是由不同的人口中说出。
在变慢的世界里,我看见了⋯⋯那男人的右眼点燃起如同鬼火一般的篮光。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除了我之外的人使用鬼眼。
男人以超越本身该有速度一般⋯⋯应该说⋯⋯这家伙在鬼眼之下的速度比我还快。
枪在极近距离喷吐出火舌。
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我会⋯⋯
出乎意料的,是拳头打中血肉之躯的触感。
我没法理解的转头一看。
子弹⋯⋯命中了在远处的小律的额头上⋯⋯原本应该要无血的人偶,这时从额头上滑落出一滴黑血⋯⋯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原本可以谁也不伤害的⋯⋯
巨大的冲撃感,使我连从右手指缝中不断流出的血也没有留意到。
我⋯⋯失败了。
"你别太⋯⋯天真了⋯⋯"
从面具的间缝之中不断有血流淌了出来。
"你能够保证,与那个朋友的所谓感情,不是她的演技?又或是你确定午夜过后她能够保持原有的意识?"
他的语言都成为了铁锤。
我无言以对。
这一切并不是什么办法也没有⋯⋯而是因为,即使有了办法,却没办法相信彼此⋯⋯
这是何等的悲哀⋯⋯
"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在别人动手之前,先杀对方。"
骷髅男艰难地说着话⋯⋯爬了起来,向小律肢离破碎的身体走去。
"你想要做什么⋯⋯"
虽然已经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但还是反射性的问了出来。
我的右手已经是暂时废了,全身也因为做了我身体无法负荷的动作而酸痛不已,现在只是勉强才能不至于倒在地上。
"自然是,去取我该有的游戏奖励了。"
就在这时,小律额头的龟裂不断扩大着,如同⋯⋯蛹羽化成蝶前一般的感觉。
察觉到不对劲的骷髅男,急速地往出口奔跑着。
但我却⋯⋯依然动弹不得⋯⋯
无疑的是,有什么更为可怕的东西要来了。
结果,居然是死在这种场合⋯⋯
青白色的灵体之光从"人偶"之中钻了出来。
连没开"鬼眼"的我也能够清晰看见的巨大灵体。
巨大的小律悬浮在"人偶"之上,散发着极其可怕的威压⋯⋯与其说是"鬼",给予我的感觉更像是"神"⋯⋯
只是双眼高洞得异常,俯瞰着我的眼神,如同人在看蚁一般⋯⋯
毫无价值。
小律像是感到了无聊一般,朝我伸出一根手指。
是时候⋯⋯该放弃了吗?
面对这种对手的话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了。
我像是认命般的合上了双眼⋯⋯
从我耳边传来了破风的声音,然而,那并不是我头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令我无比熟悉的簿荷香气从身前传来⋯⋯
襄儿。
"大叔?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对我而言,巨大得像个神明的灵体,居然被人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地上插着一把碎了刃的厨刀。
还有像最初遇见那一天一般,有点傻气的笑容。
仿佛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都没发生过的⋯⋯
我一把抱住了只到我胸前的襄儿,久久不再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