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哪里去？
姐姐咽气前的嘱托让我有些困惑。她的眼珠瞪出眼眶，像要由内而外地裂开，血液自胁下缓缓渗出，沾在我的手上。
逃吧。于是我跌跌撞撞跑了起来。
没有穿鞋。经过宴厅时，花瓶的碎片划破右脚掌。只得从跑变为挪。扶着墙壁，淡青色的地毯上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我不敢看。
距离正门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乌鸦再次现身，深色的影子挡在我的正前方。我终于看清了。比起插图里的乌鸦，那家伙更像人。溅满朱红的黑羽兜帽下，比剑更锋利的东西聚焦在我身上。我跪倒在影子里。动弹不得。
裹着锁链手套的食指划过我的脚上的伤口。乌鸦蹲了下来，发出沉闷的人声。而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是我发出的。
“有双漂亮的眼睛。”
它在观察我眼中的倒影。倒影中的它用冰冷的手掌提起我的额头，饶有兴致笑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开嘴，喉咙滞塞不通。见没反应，乌鸦感到无聊似的将我摔回地板上。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沿着血迹，另一只体型较小的乌鸦寻了过来。
“走了。”矮乌鸦只道两字。
“找到个有意思的。”
高乌鸦踩着我的肩膀。很难受，喘不过气。假若它愿意稍稍用力，我大概会留在它的靴子上。
“目标？”矮乌鸦注意到了我的喘息。
“是个小杂种。”
“那就别管。走了，不要浪费时间。”
“妈的…梭罗，看这双眼睛。”
它炫耀似地将我提起，拨开眼皮。高乌鸦向它的同伴展示了一对噙满咸水的赝品珍珠。
“像你的妹妹？”
它的同伴用挖苦的语调回应它。
“你根本不懂…”
“我不管。随你满足变态的嗜好。”矮乌鸦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这小姑娘本就活不长。”
乌鸦是不详的动物，携带巫术，于世间高视阔步，生者记名在它的公证书上，永不复还。白昼三声鸣啼，洪灾将至，夜间六声鸣啼，天火降临。秘密在它们眼中无所遁形。这两个家伙是乌鸦无疑。虽有人的形状，却是死神的眷属。逃不掉是有原因的。
“为…”
听得我的嗫嚅，高乌鸦将我的嘴巴凑近它的耳朵。
“为什么是今天？”
它愣住了。
“为什么连带他们？”
高乌鸦不再听我说话。
它不明白我的话，就像我不明白它一样。乌鸦脱下手套，用粗糙且温暖的手摩挲我的脸颊。居然与父亲的手有几分相似。那只手掌。
左眼一阵剧痛。
风儿咕噜咕噜地灌入我的脑袋，奇妙的感觉。黑红交织，像葡萄酒打翻在脸上。昏迷之前短暂的时间里，没有恐慌插足的余地。
高乌鸦松开了我。躺在它的腿上，我依稀见得旋转的天花板与一只沾满猩红的大手，还有一颗悬着丝线的小球。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是我尝试逃跑的惩罚吗？
不知道。我晕了过去。
……
因躯体上的冲击，我再次睁开眼睛。
在我面前是锈蚀的铁槛、阴冷的床，违和的视野与肮脏的走廊。一个与曾经的家毫无相似之处的地方。
“原边境公爵之女，诺艾尔·格雷菲耶。”
冷酷的声音打断了我初来乍到的兴奋。
“替你那反叛的家族好好服刑吧。”
铁槛外，几位影影绰绰的兵士立在火炬旁。抛下诅咒的话语后，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虽然脑袋还是一团浆糊，不过我已经抓住重点了。
我没死。
我茫然地躺到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