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作者:油茶炒面 更新时间:2022/12/25 18:40:40 字数:3285

复仇。

卡洛斯的眸子像一团火焰,在我蒙尘已久的心口激出噼噼啪啪的响动。在那场审判之前,从来没有人对格雷菲耶的私生子抱有期待。

除了未曾谋面的妈妈,与她语焉不详的善良。短暂的生命里,我没可能理解它的含义。对不起,妈妈。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对那些被我记住的名字感到愤怒。我不太明白哪种情感应当被称作愤怒。不过,每次当我从失去家人的梦中醒来,小灰都会瑟瑟发抖地缩在房间一角。我想,我在那时应该是愤怒的。

愤怒现身时,总是窃窃私语:尔等应当抓住东西,抓住衣领以外的东西。

我知道。应当抓起兵器。

书里写的,神赐予兵器的雏形,用于狩猎,填饱肚子。那么,将其改造,再以造成伤口的方式为其分类的矮人铁匠们,是不近人情的冷酷天才,就像希琳。最后,握住兵器,并将其威能投射在同胞身上的人,毫无疑问,是恶魔。

我想精通剑术。像卡洛斯那样。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哥哥会说,剑术是为了保护信仰与民众才存在。我更想成为恶魔。

刀、斧、枪、锤,弓与箭。不止是剑,能肆意发泄愤怒的工具有很多。嘭嘭,兵器把人像书一样翻开,揭露柔弱血肉下的真相。如果我能将其中一两种熟练运用,复仇会简单不少。

需要多长时间?

我想了想。据说,卡洛斯从八岁开始习剑。而他的成人礼是三年前的事情。

我放弃了精通剑术的念头。

趁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宅门。

“哪位?”

安娜拖着湿答答的头发走了出来。

我用干毛巾将她砸回盥洗间。

“您好。英格拉姆家。”

门外是几位身着灰袍的阁下,铁甲覆面。淡金色的鸢尾花纹象征皇室,印在他们的右手手套上,分外显眼。我愣住了。

“私生子,别来无恙。”

其中一具面甲后响起低沉的声音。搭上面甲,几缕我所熟悉的黑色卷发露了出来。

……

“达米安!”

我看得出来。当席翁看清来客的面容时,他比我更加震惊。

“英格拉姆先生。”达米安向他点头致意。

而后,哥哥身边的随行人士用剑鞘将席翁请至墙角。安娜也在那里。没人敢轻举妄动。

其余的人在宅中找到了各自适合的站位。无论席翁,安娜,还是哥哥的扈从。

只有我和哥哥坐在餐桌旁。格雷菲耶仿佛恢复了往日的荣光。我呆然地想。

肺部一阵绞痛。我不合时宜地咳嗽起来。

“我怎能忘记这回事?”达米安露出微笑,“席翁,麻烦您,为她泡上帝王剑草。”

是我的错觉吗?某种意义上,哥哥的说话方式变得与父亲很像。

“请让我去。”

安娜低声下气地说着,走了过来。就算她再笨,也该察觉到氛围不对了。

“还轮不到你说话,小安娜。”

达米安面带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我看到了。在安娜身后,灰袍人的虎口已抵至剑刃握把。若在刚才,她再靠近达米安一丝距离,下场会和窗边那截不合时宜的风铃相似。

“不用,我没事。”我不悦地插话。

哥哥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而后恢复一贯的微笑。

“也好。开始今天的审查吧。能否请英格拉姆的二位先行回避?”

席翁牵起安娜,眼神复杂地望着达米安,转身走上楼梯。

达米安。我的哥哥,希琳的双胞胎弟弟。自离开庄园以来,我从未再听到过有关他的事情,直到今天。我以为他早已被审判。

能再见到哥哥,我很高兴。

可是,他当真是达米安·格雷菲耶吗?

“哥…”

我有想问的事情,但大都如鲠在喉。

达米安伸出食指,晃了晃。

我明白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不配再提问。更不配叫他哥哥。

“韦施塔德大人,叙旧能否留到下次?今日我们时间紧迫。圣女大人不久前…”

“我好像刚说完‘开始审查’,梅根副官?”

达米安朝他身旁的女性冷静地愠怒。那位副官丝毫不敢反驳,只得默默低下盘羊角饰的头盔。

“于我而言,这位诺艾尔是知根知底的亲朋。不必如此严肃。今天只有一项值得审查:验明感染前任大审判官的瘟疫是否存在扩散的情况。”

言罢,他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闪耀寒芒,晃晕了我的眼睛。

“诺艾尔,借你的手一用。”

我顺从地将右手伸出。手掌在半空中还未停稳,一朵殷红的鸢尾漂浮着出苞了。达米安的副官将我的手臂紧紧钳住。明明没有这种必要的。

我望着鲜血从掌心滴落,沿着短剑表面的花纹滑至剑柄附近,渗出丝丝白烟。

见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位没有症状,我想,其余的英格拉姆也就不必测试了。梅根,给她包扎。”

那位副官取下华饰的头盔,露出其中少女的清秀面庞。她咬破舌头,将沾有唾液的紫色粘稠物倾泻在我的伤口处。这时,我才感觉她钳住我的手臂是明智的举动。

她是换生灵啊…

我强忍着恶心、眩晕与肺痛。等待诡异的古老魔法起效的时间里,达米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比起以前,倒有几分人形了。”

他若有所思地评价。

“不过,以前那只小老鼠,我也不讨厌。好好生活,诺艾尔。”

他冷冰冰地笑着,将短剑狠狠刺入餐桌的底盘。

“还差崔斯坦和希琳。不知那二位几时愿意屈尊回来。到时候,要是诺艾尔有他们的消息,请来机略塔找我。我想…跟他们叙叙旧。”

沿达米安手指的方向,我的目光翻过窗口,顺着沥青马道一路向上攀爬,最终停在象征格鲁伍德至高点的黑色尖塔上。街上的人们说,那里是城主的地方。

我突然有些佩服他。虽然剑术不比卡洛斯,聪慧不比希琳和崔斯坦,他现在好像有相当厉害的工作。

但是,他不再是我哥哥了。

“韦施塔德大人?”

他的副官戴回头盔,试探性地向他提问。

“走吧。”

在灰袍人的簇拥之下,达米安离开了席翁的家。于此期间,他始终保持着明媚的微笑。搓掉掌心干涸的紫色碎屑,我走到门边,帮那群不懂礼数的家伙合上房门。

掌心的伤口已然消失无踪。

……

“老先生今日失魂落魄。为何?”

下午,和往常一样,谢尼伊提着水果登门拜访。他好奇地注视席翁的背影,偷偷问我。

我将达米安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那小子?不稀奇。”舅舅耸了耸肩,“这样才说得通嘛。莱莎还坚持以为是圣院那边给你哥哥种了咒术,哈。”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达米安的事情。

“你要小心那个达米安。他现在是内壳。”

谢尼伊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内壳是多么不好的东西。他们依靠皇室赦免法案,以教会的名义四处作威作福,屠戮无辜的民众与变革人士。

别处的内壳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但在格鲁伍德,内壳是令人侧目而视的派系。当韦施塔德不打算挪动暗处的棋子时,便会敕令内壳与修女会展开行动。

“堂堂的皇室处刑人,居然演变出这种鸮鸣鼠暴的党羽。如此神圣的工作…”

舅舅的语气中满是不屑。

处刑是神圣的工作。听他讲闲话时,我的脑海中忆起砍下长子头颅的处刑人胡须拉茬、闭目沉吟的模样。

所以,复仇就不神圣。因为缺乏仪式感。难道死人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我不知道。也许不神圣的死,死神吃得不开心。

“你不也是个佣兵吗?”我反问他。

山椒嘴被呛了一口,揪起我的耳朵。

“小孩子不懂别插嘴!”

虽然有点痛,但我很高兴,终于被我看到谢尼伊窘迫的样子了。

“不准欺负诺艾尔!”

安娜端着洗净切瓣的橘子回来了。伴随她的一声敕令,她的耳朵也落入了谢尼伊手中。

“开什么玩笑,你们姐妹俩随我处置。”

“呜…老爹!”

“这是一对一、公平公正的骑士决斗!不存在场外援助的,安娜卿。”

果然,我的身边只有笨蛋。

……

我的血迹留在这柄短剑上。

害怕短剑被席翁发现,我不敢清洗。

我握着短剑,坐在房间的床上。

这是达米安忘记拿走的那把剑,被我藏在衣服里、带回了房间。

现在想来,它或许只是仪式用剑。可是,对我而言,它已足够长,足够锋利。至少比厨房里的土豆削皮刀好上不少。

我抓起了兵器。我的心砰砰直跳…

感受完毕。短剑被我藏入书架里面。

“要对他们保密。知道吗?”

我狠狠瞪了脚边的小灰一眼。

这几天,小灰基本不出床底。只有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它才出来遛上几圈。它似乎是在提醒我:比起想法,行动更加重要。

我知道了。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早点回来,诺艾尔。”

在门口略作停留,我向安娜点了点头。

我步行在已经熟记于心的街道上,手里握着买盐的零钱,心中默念应该记住的名字。

行至半路,三道影子投在我的脚边。

“喂,这家伙当真就是经常欠你家酒账的小鬼?”

“也不算欠…是我爸故意让我给她打比平时多的酒…咱们快走吧,莫瑞…你想干嘛?”

“干嘛?哼哼…格里夫,给我一约珥。”

“接着。”

我疑惑地抬头。在我面前是三个比我高上一截的孩子。为首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一枚硬币在他手中抛得生风。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王问我。

“她叫诺艾尔…莫瑞,别给我惹事!”

左边的男孩不停地拍着孩子王的胸脯,但没能成功安抚人家。

“你肯定缺钱花,是不是?陪咱们玩个游戏,这一约珥就归你。怎么样?”

真是怪人…

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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