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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询问一般人们对19世纪英国的看法,那所得的答复十之八九会是强大与无赖两字。
对于这样的说法,多数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彼时这 群盎撒人通过巧妙的机器盒更加精巧的法令从时间与无数工人的生命中夺下了使他们称霸世界的令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命运实在太眷顾他们了,乘风破浪的大不列颠号冲破了这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每一道障碍。
维多利亚女皇在位时期是19世纪英国鼎盛的时候,那位女王除了给王室带去血友病,还给英国带来了几十年最繁荣的日子,议院里的先生们通过女王之口昭告世界他们此时的强大和骄傲。一个文明站在世界的顶点时,有这样的猖狂也是必然的,譬如罗马,大唐。但是几十年后他们也要为此付出代价,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日不落帝国的雄晖自工业革、命始照大地,而它的公民此时绝想象不出这个伟大的国家要如何才能走向穷途,有这样一段时间,英国要衰弱似乎成了笑话。但无论如何,“它”的弊端都是一开始就已清晰可见的,这在后面的宪章运动中已经一目了然,就像曾经泰晤士河的河水一样清澈且绝不骗人,但人们还是自动忽略掉了——人们都热衷于掩耳盗铃。
看不见迷雾彼端有什么固然可怕,但一切了然这件事本身就又令人恐惧,欧洲有一则谚语,森林里迷失的猎人宁肯自己走出森林也不去看贸然出现的灯火。部分天天都身穿礼服的先生们的担忧,与这则谚语里的猎人可能有些共通点。
他们在害怕什么?
一个幽灵。
他们为何害怕?
这源于另一个词,那个与强大相伴的词。
无赖。
说到底,无赖也衍生于欲望,这两个是父与子的关系,必定脱不开关系,宪兵上门必定抓包。
人类的另一个名字,就是欲望。欲望是饿狼眼中的绿色萤光。
多年后伦敦塔桥塌下,人们看到帝国过去的荣光随之弥散,夕阳下缠绵的辉煌与镜中没落的影子相会,共同构成这个暴发户帝国的全部历史。于是有人驻足,看着断壁残垣写下一行小诗。
“荣誉与欲望随同时间消散”
但又有一位老者摇摇头,双手颤巍巍地写下全诗
“荣誉会随着时间消失,欲望不会”
“罪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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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利物浦港,闻着微腥味儿的海风登录大不列颠,随后冒着早晨的浓雾出城,可以去曼彻斯特或者约克郡。但恕我直言这一路的风景实在不会太过雅致,令人难以恭维。莎士比亚现在复活过来走一圈,可能要把《哈姆雷特》写成《李尔王》。但是偶尔会有农民赶着羊群经过,他们热情好客,你甚至可以去他们家享用黄油煎面包。除此以外没什么好记述的
一般来说,早上出发,下午就可以抵达。总共六十公里的距离。很多选择步行的游客都能有幸见证一副奇景,那是曼彻斯特作为工业革,命起始之城的特殊荣耀,是曼彻斯特人的凯旋门。夕阳下,曼彻斯特上空,工厂连续十四小时开工冒出的滚滚黑烟与人家灰蒙的炊烟融合,在空中流离,飘散,逸离。天空角落有一份被镀上一层奇妙的黑离透出的光的亮色,朦胧中你变成了刚睁开眼的羔羊,而此时你又恰好望向黑夜,场景最为壮观而神妙,但最好不要去闻,如此你的这趟行程也算完美了。
1860年冬季某天,曼彻斯特“好木瓜”酒馆的老板尼巴尔就又迎来一位从利物浦风尘仆仆赶来的旅客。他衣着得体,一身黑色的礼服,一顶礼帽上插了三根羽毛,一眼看上去属于居民尊敬的那批人。他拿着一根乌黑发亮的手掌,还有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对人很讲礼貌,以至于一度让老板认为他是个客气的穷鬼,因为大老板不会这么有礼貌,而且富人也不会饶有兴趣地看向城外堆积成山的垃圾,但是他一出手就是二十镑。总之老板只好把他当行为奇怪的银行家。“很多老爷都这样”,老板如是说。
他在黄金小街的这家旅馆订下了一个房间,在里面待到第二天早上,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但他随后出城,经过银行家街,晚上又回来,经过马夫街。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看到他去了城外的垃圾场,但老板坚持他的皮鞋同早上出去时一样干净。
于是众人陷入争执,最后只好各退一步——毫无疑问,他是个怪人。
他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三天上午,他坐在附近的咖啡馆,望着窗外的人来往,不知在想些什么,服务员赔笑着向他搭了无数次话,每次他都是带着特有似有似无的微笑从容应答,但绝不主动开口。那个小伙子注意到,只有一次例外。那时,城里的掘墓工驾着那辆破车从这条街经过,行人照例远远就躲开,但他似乎被吸引了注意,问了服务员一句:“那是什么?”随后露出了罕见的比较明显的微笑。他当时愣住了,但还是如实回答:“那是掘墓工,那是死神,先生。”这位诚实的小伙子如实说。
……
黄金小街还住着一位几年前刚发迹的工厂主,别墅盖了六层高,但出门只会步行。腋下夹一把雨伞,对谁都毕恭毕敬一副慈悲面色,又总一副惶恐的样子,有时领带会打到衣服里。绝不缺席礼拜。它具有如上美德,同时出门时手里还要捏一枚硬币,面值不大,用来施舍教堂门口的乞丐婆,神父总讥笑他:“汉森先生又在拿一分钱买天堂了”,但他给女仆买菜的钱时,出手却是落落大方的。
汉森先生的工厂也是远近闻名,拥有全曼彻斯特最多且最小的童工,每周如果有童工的尸体被运往垃圾场随地抛弃,那十之八九是他工厂里的。由于他只招无家可归的童工,因而也无从指责。英国的一部分先生对此大加赞赏,此事后来被流传至法国议院,又引起了轩辕大波,从此法国童工率上升了百分之六,这不可不称之曰壮举。
汉森先生的工厂拥有全曼彻斯特年龄最小的工人,年仅五岁,她很特别,这不但体现在她如此年纪就要承担赫克力拉斯才能承担的劳作上。事实上,怎么说呢,她的来历就稍有蹊跷。
人们记得几年前一个早晨,一辆现在已经极少见的黑檀香木马车驶进曼彻斯特,它一进城就引起了很大注意,但是奇怪的是事后没人记得这辆马车曾在城里做了些什么,在哪里停过,有人说它压根没有停下,径直去了约克,也有人说它在富人区停下过,说不定是哪位富豪来接他用香水脂粉沤着的情妇,总之这件诡事的影响一直持续了几年,并且还带来了另外一样奇特的事物。
在那事两年后,富人区经常能看见两个孩子游荡的身影,其实在那之前也有,只不过这些来找寻食物的孩子通常都是独行,他们衣服破烂,戴一顶可以把整个头都扣住的破帽子,天为被地为床,吃的是“百家饭”,即各个家庭里吃剩的饭菜,有时只是一点点还蘸着口水的面包,但有家的孩子谁会流浪呢?有家的孩子谁想流浪呢?毕竟除非被赶出来,或者忍不了愚昧的父母而自己逃出,或者家里养不活她,没人会选择离开一间起码像样的住所。归根结底这不是他们的错,那么是谁的错呢?找不到结果,只能咒骂上帝。
这两个孩子属于有家而又无食,家里还有一个老人,替人洗衣,整日气喘吁吁,看着像一根根干柴支起来的布,而又要无论寒冬腊月都去洗衣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干枯的手指插进冷水里,伸出来时像被刮了一层皮,但是显然她是办不到养活三个人的,在这些日子里两个孩子往往出门自己寻找食物,丛林里猿猴的崽子也会这样,生活的本能如此。
老人的孩子怎么样了?也许连她自己都忘了,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界只局限在今天让三个人都活下来,再去思考明天也要让三个人都活下来。富人不欢迎游荡乞食的小乞丐,有时候两人游荡一天都是空手空腹回家,于是三人就只好暂且分享这少的可怜的盘中食。
日子是灰暗的,尖锐的,令人无法忍受的,像泥地里摔碎的玻璃瓶,这一块那一块,老鸟骨瘦如柴,较大的小鸟儿面色灰白,至于最小的鸟儿本身就白到吓人,事实上她的头发也是白色的,但这也并非从不存在,姑且她毕竟是个还在呼吸的活人,三个人凑不出一点活人的样子,任人践踏,无异于脚下的泥土。
可是这是正确的吗?人毕竟不是动物,达尔文主义套用到这里只会显得愚蠢。
可是就算觉得不义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能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看到了而又无力插手,只能去愤怒,毕竟这问题产生的根源过于( ),想过了也觉得无力,只能去祈祷,祈祷上帝好歹看一眼人间。我们看到雨打在地上也觉得生硬,淅淅沥沥的小雨只存在于童话里,这就是时代的无奈,这就是现实的无奈,无论谁都无法凭一己之力扭转他,哪怕最富有的银行家拿出他的全部资产也会瞬间被吞没,死水无法凭一颗石头溅起的涟漪流入大海,变得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