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痛感逐渐减弱,继而茜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正在被一点点吸出,其实这种感觉倒还不是特别不适,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血正在被抽离,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适。
而且被才认识两天的人紧紧抱住还压在身下什么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很羞耻的。
试着反抗就会发现肩膀完全不能动弹,卡萝尔的力气比自己大得多,于是茜放弃了抵抗,只能望着天花板尽力遏制自己的胡思乱想,祈祷室友不会一直吸下去。
“为什么卡萝尔需要吸血呢?”茜这样想,但这个问题并不是连吸血鬼这个名字都不知道的茜能回答的。
“话说回来,卡萝尔的身体比我的要凉一些啊……”之前在仪式感握住她的手的时候茜就感觉到了,卡萝尔并非没有体温,只是较低。
另外,虽然隔着衣服,但茜能感觉到卡萝尔的心跳异常微弱,而且跳动的间隔时间很漫长,几乎十几秒才会跳动一次,只是茜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血进入卡萝尔的身体,卡萝尔的体温有在慢慢升高。
“好奇怪啊……[就像是死了一样]……”
卡萝尔脸的一侧正贴在茜的脸上,这逐渐升高的体温让她脸颊有些烫,恐怕自己又脸红了。
在这样寂静寒冷的夜里,难得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呢……
只是为什么卡萝尔还没有松口呢……
头好晕……,算了,就这样睡着吧……
……
第二天清晨,茜还是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她掀开被子想让自己清醒,结果半天都没有摆脱头晕,下床时几乎连路都走不稳。
“昨天被做了很糟糕的事情啊……”
茜想起了自己被吸血的事。
还有……紧贴着自己的,卡萝尔冰冷的身体。
说到卡萝尔,她去哪了呢?
房间里的窗帘拉着,比较昏暗。
“已经去吃饭了吗?”
她慢慢走向窗户,伸出手准备拉开窗帘,却被另一双手制止。
熟悉的冰凉,只是似乎温度比昨晚高了些。
“卡萝尔,是你吗?”
“嗯……”
卡萝尔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怎么会坐在窗户下面?”茜顺势坐下,想要看看卡萝尔的情况。
“不要看我……”卡萝尔没有抬头
“为什么?”
“为什么?你昨晚差点死在我的手里,你还问为什么?!”卡萝尔的身体正在颤抖,还一下下沉重地喘着气,她恐怕激动过了头,这是茜第一次见她这样。
“你是说,你昨晚咬我的肩膀的事吗?”茜抚摸着肩膀上的伤口,那里愈合的速度非常不正常,仅仅一晚就只剩下淡淡的粉色痕迹了。
“为什么你如此不当一回事,你可是晕了过去……要不是我中途恢复了理智,你就死在昨晚了!”卡萝尔非常不解。
茜微抿起嘴,随后用膝盖蹭着地板,在卡萝尔反应过来之前,将卡萝尔揽入了怀中。
……
……
……
清晨的海面上,图特卡蒙号正在爱尔兰北部湾内起锚,这艘旌旗招展的漂亮商船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有识货的人一眼认出那是热那亚制造的,热那亚的造船技术无可匹敌,这样一艘船,能把本地最快的船每小时甩开三海里。
高尔老头正在船舷边快活地拉着手风琴,大副在一旁注意着,一些暂时无事都海员就配合着琴声喝酒,船长在一小时前说要去小睡一会儿,现在还没有回来。
弗拉海姆船长是个平易近人的船长,他并不拿权势逼人,几乎跟所有船员都是心灵相通的伙伴。
但是弗拉海姆还是保留了自己作为船长的一份特权,他独自享有一整个房间,而且从不许人进去,钥匙也都塞在衣袖里,不让好事的海员有机可乘。
水手们对此奇怪归奇怪,但是毕竟也不好说什么,船长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此时正好有两人醉了,他们在探讨了一阵子政治意见后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瞎聊。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船长身上。
“你说船长那么没架子的人,为什么一直不肯跟兄弟们挤一挤呢?船长室空出来当做货仓,每趟至少还可以多赚一千法郎。”
“你混账,到船长那个位置的人,愿意跟我们一起干活就已经够了,你还让他晚上挤在一群浑身汗臭合酒味的醉鬼中间?船长需要最好的休息。”
“我只是觉得这奇怪。”
“奇怪什么,海上飘十几天,谁不要做点荒唐事?”
“你说什么?”
“我说,咔!”
他把手举过头顶,手指并拢,一下劈在同伴的脖颈上。
“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小心让路易十六一样给人砍了头!”
那个觉得船长奇怪的水手立刻焉了下去。于是满船哄笑一阵,甲板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船长室内,一点微弱的灯火照在一张桌子上,不同于外面的喧哗,船长室内是静悄悄的。
借助着微弱的灯火,我们可以看见,桌上放着一张纸,一个人正在写些什么。
〖致梅斯玫斯〗
〖最近我一切安好,还是照样在跑船,这次的活是从伦敦出发,在爱尔兰一个叫利默里克的小港口卸货,卖了一点香料和杂物,主要是运送一个很大的水箱,对方给出了500英镑。我在这趟赚了三十英镑,照例会寄回家。〗
〖你学校的学费问题应该解决了,不久以后你就可以去伦敦入学,他们为什么会看上你我不知道,但是你确实很优秀,这让我很骄傲。〗
〖在海上还是没有找到叔叔,他离开已经五年,我固然不会放弃,但这样找下去希望实在渺茫,但是我似乎得到了一点确切的消息,几年前他由利物浦登上过一趟去往美洲的客轮,以后我会想办法去美洲以做生意的名义寻找一下的,我相信我们一定还能见到他。〗
〖我的身份并没有暴露,这是个奇迹,黑市高价买来的伪装很有用,为了这个我可是担了进牢的风险,一开始有些不适,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另外我最近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这可能关系到一些上层向我们隐瞒的事实,我决定去亲眼见证一下,所以在未来一年内都不太可能回家,不过我发誓一旦我有机会就会去伦敦或马塞来看看你,虽然你好像并不太需要我的照顾了。〗
〖那么,再见,祝你安好。〗
〖爱你的姐姐,艾蒂妮。〗
她抛下笔,身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昏黄的灯光下,一袭长发的影子在墙面上清晰可见。
……
“卡尔-卡萝尔小姐,你需要去医务室。”
一个穿着黑色百褶裙的女人敲了敲门,并对着门内说了两句话。
房内半天才传来一声冷冷的“知道了”。
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于是转身离开了门前。
茜被好好放在床上,安详的睡着,卡萝尔则站在一旁一直看着她。
她突然抱上来以后就晕了过去,卡萝尔也没弄懂是因为什么。
昨晚冲动性的吸血,今天的愧疚,身体里奇妙的,异样的心情,卡萝尔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为什么我会想一直看着她?”
“为什么我唯独特别喜欢她的血,仅仅是闻到气味就忍耐不住?”
事实上,哪怕昨天差点把茜吸干,她都没有这样的不安。吸血的冲动能够忍耐,但是异样的情绪是阻拦不住的。
“看来以后要学会忍耐了……绝对要忍耐住……”
……
“你身体的条件似乎比以前好了许多,明明你以前每次吸血后都只会短暂的变好。”
穿着黑色西服裙的医生正拿着一张纸,询问躺在床上的卡萝尔。
“你是不是又吸了别人的血?”
卡萝尔眼神变了一下,扭头看向窗外。
“如果她的血能够让你的身体变好,不至于一步步坏下去,那么这是好的。”
“只是你要注意节制,普通人的身体跟你不一样,如果那个人跟你同龄,那么你平时从教授身上吸的血,对于她们来说就是致命的……”
卡萝尔的眼神渐渐冷漠下来。
“我过几天就要回家了,这一个多月的身体检查由玛丽安娜教授代劳,你要注意,绝对不能隐瞒任何事。”
“其实这样也挺好,这是否意味着,你以后能拥有一个家呢?”
“家?”卡萝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似乎是类似苦笑。
“是啊,有家人就有家,这个学校里有多少人爱着你?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医生放下那张纸,坐在躺椅上,看向卡萝尔。
“那么又有多少人只是拿我当工具,期盼我的才能能够减少魔法师的伤亡呢?”卡萝尔把头转回来,直直的盯向医生,瞳孔已经有些红色蔓延。
医生把身体前倾,双手交叉着放在腿上,神色有些慌张。
“什么嘛,不要想那么多,你是很特别的,几乎无法复制,有谁会纯到试图去做一些毫无定向的研究?”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相信抚育你的学校?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医生的脸色突然变得威严,这是心理学中常有的一种方法,来逼迫对方下意识将真相和盘托出。
“……”卡萝尔表示出来的态度很坚决。
医生的表情又变得奇怪起来,她看着卡萝尔,像是看着一个不认识从而无可奈何的陌生字母。
“你不能隐瞒任何事……”
……
今天又是在医务室度过了一整天。
没有食欲,或者说没有食欲才是常态,对于食物,她都是尽量少吃,只有血液能让她有饱腹感,其余的食物只会让她恶心。
而且哪怕是血液带来的饱腹感,也只是暂时的,从有意识以来,她其实是一直在饥饿中做着事。
她是吸血鬼,完全的异类,注定无法被人完全接受并理解。
早在三个世纪前,罗马尼亚最后的两只强大的吸血鬼——血腥玛丽与德古拉伯爵被教廷使用都灵裹尸布封印后,这个世界上的吸血鬼就再也没有增加了。她是三个世纪来唯一一个从未被记录过的吸血鬼。
她的血脉并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类,而且吸血鬼的特征并不明显,还不像其他吸血鬼一样畏惧神圣的物品,这意味着假如她跟德古拉一样强大,她可能会成为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之一,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克制她。但是很遗憾,她拥有的有关吸血鬼的能力,仅仅包括再生,甚至连是否不死都不知道。
就是这样的残次品,被弗莱明发现,并带回了学院。无法成为最强的吸血鬼,她就要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强大的再生能力可以使她胜任许多危险的任务,她的出现对于魔法师这样高危的职业来说是一个机会。
夕阳西下,她站在医务室外的天桥上,尽力不去面对那灼眼的阳光。
“也许以后,你会有一个[家]……”女医生那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的话语不断在她脑内盘旋。
“可是……我没有所谓的[家]。”
我无处可去,我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