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马达轰鸣,数辆摩托从马路的上坡处突然飞出,前轮高高昂起,仿佛节日游行的特技车队般,冲入众人的视野。
若将此时此地比喻成节日的开幕,倒也挺适合。
高头大马的摩托在墨家子弟简勖身后耀武扬威地飞驰转圈,如古代斥候般不停巡弋,每个骑手头上戴着的,都不是保护头部的安全帽,而是白色的垒球帽——完全彻底地违反了交通规则。
飞车党们不时做着昂起车头挑衅的动作,看上去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向校门发起冲击。
“放箭!”校门上的黑帽子少年们如临大敌。
箭至,摩托车队如飞蝗般急遽散开,然后又聚拢,继续无休止的挑衅。
校门的防守布置尚未完备,校门周边的『边缘少年』们不由有些慌乱。
“关上校门!”小头目慌张地下着指令。
大军未至,先锋斥候的骚扰,常有扰乱敌人定制策略,减少敌人布防时间的奇效。
——简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校门门楼上慌乱地只是放箭,所有校门附近的学生都停下了准备工作,精神紧张地注视着敌人飞车党的动向——万一校门被突破,敌人可能凭机动能力长驱直入,直抵事件的核心——彩云楼。
骑手们嗤之以鼻,表演着各种亡命的特技,风险还赛过中箭身亡的几率。
“果然还是彩云楼?”莲带着复杂的心境嗫嚅,实际上根本无需多问,『南宫兰露』事件里,『彩云楼』必然是开始,也必然是结束。
烛火在她的眼睛里静静燃烧,当她定神凝思的时候,大大的瞳孔很漂亮。向日葵和秦飒都呆呆地看着她。
“此间深处,是伊归路,莫惹相思。”长叹一声,狂书生尤自吟着旁人不懂得的词。
“吾等兵力不济,小生原欲仅守住力所能及之范围——”他用折扇在彩云楼周边划了一周,“而梅中学百年之基业,不忍见其毁于一炬,所以『边缘少年』心意已决,”他说着环视众人。
“誓死守住梅中学全境。”话中全无慷慨激昂之意味,因为意已早决。
周围他的同伴们默默无言,静待指示。在他们找到并戴上指定颜色的帽子之时,某种愿望和情感,已经在心中固守下来。
林格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他也许还完全不知道牵扯进了什么。
纪小德在后面图书馆的自修座位上昏昏欲睡。秦飒一脸的无聊。
“列位!”狂书生的环视众人,嗓音在昏黄的烛火间清脆嘹亮如铜锣。
曾几何时,他又已在皱巴巴的校服外面披上那件汉服,以致大伙都不约而同往后缩了一步。
“难得此次济济一堂,依循校园活动起首,吾等既身处颇有历史传承之梅中学境内,自然不能免俗,齐唱一曲梅中学校歌以壮行可否?”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跟随他的那位弓箭手眉心一黯,不过这个微小表情也就是转瞬即逝。
周围众人纷纷举起手中的香蕉、苹果、饮料瓶、厚厚的辞海……还有板凳、鸡毛掸子之类在图书馆里能抄在手里的家伙,只要有人先动手,就往狂书生脑袋上招呼。
狂书生见状默默地再次脱下那件汉服,端端正正折好放到一边……
“如前所述,校园北面,即后方已有人守……”他清了清嗓,没唱起秦腔。
周围人这才把手都放了下来。
“才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莲小声地提出担忧。
“此人自称『蜂人』,相识者予他的诨名为『拼命3X3郎』,且宽心。”狂书生小声回应,然后接着说明。
莲回想起那人病泱泱的脸色,额头仿佛写着个“死”字而不是“無”字,不可思议。
“校园西面恰好是此图书馆所在之人工湖,传说由过去薇江支流蓄水而成,湖面甚宽,湖上无舟无艇,馆内留一队弓箭手由楼上警戒即可;校园东面——实验大楼和食堂宿舍皆在此处,以围墙与密集居民区域相隔,之间还有大片未开发之林地,树木繁茂,通行困难,小生觉得对手不会由此强攻,除非……”他看了看莲,犹豫了一秒钟。
“我猜也不会,为了屏蔽周围普通居民的感知,需要非常强大的『逐鹿』,因为范围不小。”莲明白他的担忧,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逐鹿』,简单解释,就是可以防止普通人误入『觉醒者』战场的特殊空间。然而『逐鹿』范围越广,构筑它的人『觉醒者』的本领也要越强。
“不错,此处地型,利伏击不利围攻。以敌方之人数优势,乃以其之短,攻我之长。吾斗胆预料敌人第一阶段,必是从校园前后强攻。”
“如果是『南宫兰露』——他的话,也只会这么做。”莲与狂书生对视,在场幸运或不幸,与如今陷入疯狂的『南宫兰露』照过面的二人,恐怕最有资格如此断言。
“说了这么多,谁来守呢?”秦飒听到『南宫兰露』这个名词,愈发难耐。
本该已不存在于世上的姓名。
狂书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弓箭手,弓箭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向日葵,微微摇头。
“向同学不能离开这里,”狂书生于是询问着三位女生,“满同学?毛同学?”
“实在没人,我来吧。”戴着兜帽的毛茛吹着泡泡糖,满不在乎地答应。
狂书生点头认可。
“小德兄弟,我拜托10位同学跟着你,以为机动,负责支援,可否?”
“嗬?啊,好!”纪小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在数学课上刚被惊醒。
“若遇紧急,各地点于最高处以烽火为号——接下来是正门——”狂书生折扇一收,轻点沙盘上的最前线。
眼看门楼上的箭矢对他们毫无威胁,飞车党们发出了狂妄桀骜的哄笑,领头的甚至打起算盘不如趁势攻进去大杀一阵算了。
于是车队掉转车头,冒着飞矢直扑校门而来。
正慌忙关闭校门的黑帽子们接下来却听见一陈刹车碰撞和夜鸟哭诉般的高鸣,之后滋扰已久的发动机声音突然变小,只剩一种摩托未熄火的“突突”声,如同什么重伤之人在哀怨鸣泣。
夜复归宁静,风吹过街道,残雨从树上滴落,有人在校门的金属门环上轻拍。
“来人清扫一下。”
关门者面面相窥。
犹豫之余回身看去,却见狂书生等一行人不知何时已立于后。
“没事,开门吧。应是简师兄到了罢。”
推开梅中学厚重深沉封闭、不知换过几代、依旧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外由草长莺飞的田间小径演化成车水马龙的大路,再不断修阔修平整的现代公路上,一位由古代穿越而来的异士,放下肩上大大的箩筐,箩筐中黑乎乎的泥土里种植着的奇异蔓藤,如活物般在地面延伸,缠绕着一直发出现代化呻吟的机械和进取精神过剩的骑士。突然被放倒的摩托骑手,无法躲过空中飞来的新一轮箭雨,已经奄奄一息。
墨家的简勖不怒自威地目视战场,却自有一份怜悯。
“简师兄,久候多时,还请赐教。”
“狂先生,一段时间不见,请优先救治伤者。时不我待,守城我现在就布置。”
“有劳。”狂书生拱手行礼,如同阵前请将。
后面的秦飒一脸黑线,完了,又多了个假古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