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会很短，我们能聊这个的时间不太多，”缘少看着与普通夜晚不一样的气氛肃杀图书馆大厅，意味深长地笑笑，“话说回来，你和索师兄是怎么认识的？”
林格低下头。
“有段时间我被一帮混混勒索，也不敢跟家里说，有一次被叫上跟他们去卡拉OK,说是叫我去做钱包……他们玩闹完了，还硬逼我也唱歌……索伦前辈刚好也在那个KTV的隔壁包房……”
“发生了什么？”缘少觉察出他话语里的不寻常，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但是语气依然很柔和。
“他们说如果我不唱，就拿一整瓶可乐灌进我鼻孔，所以我唱了，还要演出很High很Happy的样子……”
缘少静静地等待着他往下说。
“索伦前辈很忿怒地进来阻止了我往下唱……”
“……不是阻止他们？”缘少了解的索伦其人是那种稀世无比的路见不平100%拔刀向强者的人。
林格的突然像是害怕起什么，声音微微抖着……但还是坚持说了出来。
“我那时脑子一片空白，只顾着用尽全身力气唱歌，只想着不想用鼻孔喝可乐，或者遭遇更可怕的对待，没注意到周围的事情……那帮混混全部住进了医院，到现在还昏迷未醒——”
“索师兄出手的？”
“没有，他只是阻止我往下唱。”
“……”
满天星停下手中的阅读，抬眼瞥了瞥他，那眼神刻薄得像在说“有那么难听吗？”
“莫非你……”缘少的表情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严峻，仿佛连接到有人要来焚烧梅中学的情报的时候都没有如此令他体味到鸭梨。
林格咽了口唾沫，不知自己会面临什么结论。
从一生下来就被迫面临种种成绩评价社会里养成的习性，从来都准备好接收坏消息。
连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满天星都一起咽了口水。
“——点了首最近所谓的创作型歌坛小鲜肉的歌来唱？居然这么严重，所有人都住院？你真有办法啊！”他一转爽朗地连连拍着林格的肩膀，哈哈大笑。
“啊！？”林格不知摆什么表情好。
“怎么可能！即使是那群脑袋不好的混混，也不可能点这种歌来自残吧？我也会一起住院的好不好？”
“说笑啦，别往心里去。”缘少一瞬间就化解了凝重的空气。
林格无力地垂下了肩膀。也对，从今晚这些人身上，他深刻地意识到了常识的无力。
“有的『觉醒者』——像你一样，在获得不属于人类的能力以后，仍然在如履薄冰地维持与日常生活微妙的平衡，依旧打算以人类社会的道义束缚自我，也不能说是错误，只是——当你拥有了发掘崭新可能性的命运，为什么不去拼拼看？很多人之所以甘于平凡，是因为人类普遍受着各种束缚——基因、智力、财富、地位……人们口中的罪恶，实际上大都可以换算成等值的责任和义务——如果这些束缚都不见了，你是惘然无措呢，还是……”
我们今天应该确凿地说出今天的想法，明天则应确凿地说出明天的意见，即使它与今日之见截然相悖……
一个人应学会更多地发现和观察自己心灵深处那一闪即过的火花，而不只限于仰观诗人、圣者领空里的光芒。可惜的是，人总不留意自己的思想，不知不觉就把它抛弃了……
在天才的著作里，我们认出了那些自己业已放弃的思想，它们显得疏异而庄严……这些失而复得的思想警谕我们：在大众之声与我们相悖时，我们也应遵从自己确认的真理，乐于不作妥协。
蕴藏于人身上的潜力是无尽的，他能胜任什么事情，别人无法知晓，若不动手尝试，他对自己的这种能力就一直蒙昧不察。
——超验主义 爱默生
缘少诚挚而认真的眼神注视着他，林格几乎没有在别的什么人类身上看见过这样坚定如神祗的目光，索伦前辈在把他从K房里拉出来逃跑的时候有那么一次，然后他就一直跟着他混了。
“所以你到底唱了什么。”缘少一本正经。
“还来？”林格噗地笑了，在这个压抑无比的夜晚，他终于觉得轻松点了。
图书馆的中心点，阅览大厅的中央，向日葵身上如异族的图腾般绘着白色的线条，与地面由毛艮所绘的白线连接，拥有潜质的『觉醒者』可以看到某种细微几乎无法目测的光芒从她身上放射而出。
“校园后方，20人跨过围墙；校门口，已经有几十个人越过校门范围了，快顶不住了，天桥上的障碍也快被冲破了……”
毛艮在同伴身上预先派发了锡制小人，用于分辨敌我，向日葵可以通过她之前在校园内到处描划出的磁场线轻松掌握在校园中活动的敌人和同伴的动向。
正如军情官一般不断发出信息的向日葵，突然睁大双眼，看向在一旁寸步不离的满天星。
“有一个人出现在校门的位置，他身上的波动……不知道为什么和小天你的刀很像——”
满天星身体猛然僵直，手紧紧扶在龙纹刀——实际上正式名称是“龙鳞刀”的刀柄上，无意识地用力。
“发现敌人！从湖面上来！”正在二楼阅览大厅窗口监视周围情况的弓箭手忽然大声警示。
几个冒出火苗的汽油桶划出抛物线掠过他们头顶，向校门另一侧的攻坚者们头上飞去。
独臂男子间不容发间连出几枪，隔空便把汽油桶的轨迹改变。
汽油引发的爆燃如烟火，整个战场惊呼声乍起，火焰的圆环在离校门稍远的地方明艳地绽开，照亮了浴血战士们身上的伤痕和决意。
围攻校门的白帽子伤亡被减到了最低限度。
被狂书生称呼为『年老师』的高大男人，低头看向刚才从校门后投掷油桶的简勖，简勖与他对视，两人都不发一言。
丝毫感觉不到战场对峙的愤怒或仇恨，反而像是两个刚从考场出来的学生，仿佛下一瞬间两人就会一起叹起气来。
没有赢家的零和游戏。
狂书生的扇子霎时搭上了高大男子的枪杆，对于只有一条手臂的敌人，控制住那柄长枪，才有取胜之机。
扇子张开在男子的红缨枪柄上旋转了一周，狂书生双手虚晃，伸掌按向对手身上的大穴——仿佛是个武侠小说里内力深厚的高手般，但实际上，身为『觉醒者』的他，身体机能早已非普通人类。
——所以他真的会打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