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三月,遍地芳菲争艳欲羞,繁茂翠绿的枝叶缝隙窜过去一个汉子,怀里抱着小孩。
天边拉起一线光亮,一半灰一半白。
前生号称学校中医系最年轻小导师,因一次尝试新药而暴毙重生的外乡人李木怀,今天不想开门营业。脑子里不怎么好的声音导致一晚上没睡好,想补觉。
听前院啪嗒啪嗒的啪门,一个男人不停叫喊。
“先生,先生,开开门,救命啊,先生,救救我家孩子啊。”
闻见呼声,床上已经不见了李木怀的影子。
披上外衣夺门而出。
几个眨眼的功夫,汉子看到急匆匆过来的李木怀,严肃黑脸立马梨花带雨起来,黑黝黝的眼眶就差扑簌簌往下掉眼泪。
“先生,快给娃看看吧,高热不退可咋办啊,急死我了。”
李木怀穿着衣服,边道:“先放那边床上,说说,怎么回事。”
“就,就我四更的时候出去给牛割草,回来听见娃搁床上哭,等我过去就没音了,脸上身上跟煮熟的差不多,咋叫不醒。”
如汉子所述,小孩身上红个通透。
李木怀拨开孩子紧闭的眼睛,看了两眼舌苔,招手道:“去,把那边蜡烛点上,去后院烧锅热水。”
“先生,这……”汉子揣着手不知道说什么。
李木怀瞥他一眼,拉开孩子衣襟:“水痘,俗称水花。”
“啥?”
水花二字一出,汉子像丢了魂的跌坐在地,看到小孩胸前满是细小的红点,顿时恍然大悟。
水花是啥,天灾啊,绝症!害了这病哪个还能活命。
“没出息,”李木怀懒得搭理他,低头许久道:“到我手里死不了,出门随便打听,治好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真的?”汉子泪眼汪汪。
“烧水去,给孩子擦擦身子,等我采药回来。”
丢下一句话,李木怀带上药篓,头顶稀疏群星直奔五里外的野羊山窝。
要说李木怀如何会的医术,自当跟英年早逝的老爹学的,七岁给人号脉,十岁开药方没有回头找事的。
也算天赋异禀。
若真要论起高低虚实,在这楚州城地界叫一声第二没人敢应第一。
别人看得了的病李木怀能看,别人看不了的病李木怀也能看,别人不敢看的病李木怀照样能看。
尤一套“朴实针法”得名,包治百病、针到病除,就是出针的价格消受不起,且无人知其来由。
……
天微亮。
晨曦展露更多英姿,连带草枝上的露水一并收拾了,映出一张更显娇艳的俏颜。
山上迎面下来一位身着纱裙的女子。
观她打扮气质不俗,不像本地人,县域内的姑娘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估计哪个大城里面跑出来的千金小姐。
两人擦肩而过,一个下山,一个上山。
李木怀不以为意,再漂亮有何用,老天爷阴沉的像要下雨,赶紧采药的好。
……
山顶的高矮树丛并排茂密长势喜人,趁着山里昏暗恍惚压根看不到后面还藏着两道身形。
如果李木怀在这儿,定能认出其中一个,不就是方才下山的那名漂亮女人。
此时正规规矩矩的立在另一位女子身侧。
“君上,他一介凡夫俗子有什么好看的,若是碍了您的眼,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东方语书美眸移向后方,未带任何感情,半字未吐,静如一朵夜月幽昙。
着一袭玄长色裙逶迤拖地,腰间同色束带将曼妙腰肢盈盈系住,体态成熟端庄。
鬓发垂落,青丝挽起,于发间挽上仙云髻,斜插一支金枝发簪,一双凤眸犹若养在水银里的两丸琉璃清澈明亮。
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有著倾城祸国之色,举止投足间平添着一分魅惑,红唇艳艳不可方物。
东方语书稍冷的眼神,加上眼角的赤红描线,使得身后女子娇躯猛颤,忙低下头,萎靡着不敢抬起。
回神之际,目中失去了李木怀去向。
紧接着东方语书心中顿觉慌乱,一步迈出就要找寻,于一处陡峭上坡看到了李木怀方收回步子。
男子衣着朴素却在干净,丰神俊秀雅人深致,眉宇深藏的锐利让东方语书感到丝丝不解。
无关紧要了。
凭他流露的气息,换一件衣服无人能认出他出自乡野。
远远去望,他捡了一根藤蔓,一头系到腰上,一头捆一块棱角狭长的石头抛上崖壁,要去摘一朵白色小花。
也是,血肉之躯,一些在己身看来轻而易举的事情,他要付出百倍艰辛。
东方语书紧捏食指,缭乱心绪随李木怀一脚踩空而悬起,直到他摘得药草顺利下来。
“君上,您不是说不会动心么。”
“我心动如何,不心动又如何。”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配不上您,您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和一个乡野村夫走到一起。”
东方语书眼望阴云,默声良久:“下雨了。”
“是。”
天空阴云密布,雷光翻涌,一滴两滴落下,大雨瓢泼倾泻如柱。
饶来势汹汹气焰十足,遇见东方语书也要绕道走,显得从容,但细思极恐。
山路很快泥泞坑洼,冲刷碎石顺流而下,湿滑无比。
轰……
云层积蓄雷光,响雷忽而渐远。
东方语书触景生情,往日失忆之时为人_妻的记忆悄然浮现。
那天同样下雨,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门忽然开了,寒风刺骨,一个身穿单薄的男人闯进来。
那夜被骚动惊醒,借着昏暗烛火依稀看到浑身湿透的他,乱糟糟的头发沾满泥水枯草,丢了一只鞋。
他撩下竹篓随便洗了把手来到床边,听到他发冷的鼻息,仍是先为自己把脉,后又去到角落提起闸刀切药……
沉默着忙了一晚,最后趴水缸边上睡着了,醒来大病一场。
东方语书回过神来,不由得心中触动,看到远处的李木怀慢慢爬出泥窝,四下张望一番,拄着竹棍钻出密林。
衣服湿了也破了,竹篓扁了,满脸泥水,跟那天的狼狈模样相差无几。
转眼到了中午,雨点小了,他背着一竹篓的药草,一瘸一拐的再次出现在下山的小道上。
抓着树根、枯草,半蹲腰膝向山下走,动作小心谨慎。
因为稍不留神摔一跤,直接滚到山下不死也重伤。
东方语书美目闪烁不解,明明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喜意?
他上山采药到下山回家的一幕幕尽收眼底,崴了脚,脸上划出血痕。
东方语书很想知道,他脑子是不是有病,还是进水了摔傻了,为了采药敢不要命。
医者不自医?
最后李木怀不声不响的回家去了,一路无话。
东方语书凝眉思忖,出声道:“太医院最近可是要选一批新生入试。”
“禀君上,确有此事。”
“你速速赶回洛师城传本帝口谕,命萧美人拟诏一封。就说,经吏部夏尚书举荐,闻名李木……李郎中针术精绝,专破疑难、技艺超群、声名远播,故赐免试入院,即刻进宫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