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天刚亮。
外边起了白雾，李木怀睡香着呢，纳闷这次怎么没了一闭眼就有的呓语。
似乎忘记了十分重要的事情，身心舒爽困意正浓，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索性管他呢，天塌了也得睡觉。
但天不遂人愿，房门砰砰拍响，把李木怀硬是从睡梦中拽出来，起床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猛然坐起，抑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草，真以为我姓张没脾气了，”李木怀抚平气息，转头道：“行了，别敲了，门让你拍坏了。”
来不及穿好衣服，踢着鞋李木怀走了出去。
服气，哪个去别人家不走正门，直接到后院喊人。
李木怀早该猜到，除了孙红娘还能有谁，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地不种正事不干，专门给人说亲订媒。
今儿老太太穿的干净，脸上抹了层惨兮兮的**，据说当媒婆的都这么打扮，显得与众不同。
“嘿呦，我的大少爷，你打算睡到啥时候，太阳晒屁股了都。快快快……欸，你脚咋了。”
“哦，昨天上天采药，崴了。”
孙红娘收敛喜意，旋即嗔道：“你这孩子，昨个下嫩大老些雨往山上瞎跑啥，不要命了。”
“小事，我经常去，路熟。”
“那也不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有脸下去见你爹。”
李木怀无语抬头，天上阴晴不定，灰云遮日，窝一肚子怨气没处撒。
能咋办，自从老爹死后无依无靠，反而是她隔三差五经常来，米面油成筐成筐往家送，年底还给做新衣裳。
比亲奶奶还亲，再气性对她也发不出来。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
孙红娘抓住李木怀的手，扯嘴道：“懒得说你，跟我过来，先见见人家姑娘行不行，相中相不中，别让人等急了。”
“啥，媳妇？”
依稀记得第一次领人过来也这样。
熟悉的经过，熟悉的相亲，唯一不同这次崴了脚，大抵是李木怀骨子里对相亲二字的反感，抗拒再正常不过。
然而李木怀的拒绝无济于事，一条腿属实拗不过孙红娘。
一路来到篱笆外。
乡下没那么多男主外女主内的死板规矩，加上李木怀十里八乡俊后生的名号，舞文弄墨样样精。
无父无母一身轻，又是人人夸的郎中，家里不缺吃不缺穿，条件好的一批。
人品自然没得挑，当郎中的身体还能差喽？
找遍整个县域这块也挑不出他这样既读过书识得字，又年纪轻轻闻明四方的小郎君，绝对潜力无穷。
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许请孙红娘帮着搭线，这次人家直接过来索性不顾及那么多闲言碎语，省得俊后生再跑了。
李木怀瞄了一眼，姑娘确实俊俏。
梳妆打扮仔仔细细，瓜子脸双眼皮，水灵灵的小脸儿饱含羞意，头戴一朵大红花更是娇艳动人。
姑娘半依她母亲身后低头偷看，嘴角不自觉带着喜意，耳朵红的有段时间了。
“婶子，这咋了？”她爹问。
孙红娘一把将李木怀扯到前面，无奈道：“嗨，你们瞅瞅，昨儿下那大的雨，这傻孩子跑去山窝采药，不崴他崴谁。”
“哦哦，是啊，那下雨可不敢上山。”
“欸，孩儿他爹，话是这么说，别看他是个腾货，仔细着呢，瞧这院儿里干干净净的准没错。”
“嗯，不错不错。”
孙红娘手肘捅了李木怀一下，意思像说你也说句话啊，得到的却是李木怀的低头不语。
活了几十年，土埋脖子了，那能让话掉地上？
孙红娘脸上立即切换笑颜，捏着嗓子道：“姑娘呀，别看他这样，读医书读呆了。咋样姑娘，姑奶不骗你吧，大高个儿，还会做饭、熬药膳哩。”
不问还好，一问干脆直接藏了起来，害羞的不敢应答。
不过她父母看李木怀的眼神倒极为满意，两家离的不远，走路一顿饭的功夫，姑娘嫁过来指定吃不了苦。
“嘿，婶子，我们两口子没问题，就看孩子们怎么说呗。”
“行行，”孙红娘眉开眼笑，心道这事成了一半：“来来，快进来，别站着了，咱们进去聊。”
屋子里本就不乱，桌上的纸笔、药材随便收拾一下干净利索。
灯台家什样样不缺，闻不到寻常家里的霉味儿，药草香提神又醒脑。
“坐坐，别客气。”孙红娘招呼道，笑的合不拢嘴。
“嗯，你们坐，我去烧壶茶。”
说完，李木怀给了孙红娘一记眼神，自当心领神会，边招待边移步。
不得不说孙红娘待人接物有一套，无论回绝还是答应总能留下回旋余地。
留下娘仨，二人来到偏屋房檐下，就娘俩没外人。
“大娘，你是我亲娘，咱能别乱来行么，你带人过来好歹提前给我打声招呼啊。”
孙红娘摆手道：“你懂什么，等给你招呼黄花菜都凉了。跟大娘说，人姑娘长的咋样，漂亮不。”
“漂亮不漂亮先放一边，我看她挺小，你这就领来了？”
孙红娘窃喜道：“那可不，她三岁的时候大娘就替你盯着了，从小我就看这姑娘有灵性，长大了绝对漂亮。”
“她今年多大。”
“十四。”
“十四？”李木怀忙压低声音，皱眉道：“大娘，你可真会给我添乱。不行不行，你赶紧带人回去。”
孙红娘不愿道：“你这孩子咋真犟，不开窍呢咋。十四咋了，人十二三找好婆家的多了，十五六岁嫁不出她自己家都急，你告诉我十四咋了。”
李木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行，反正我不要，你咋带来的咋带回去。”
“李木怀！”孙红娘嗔怒道：“你头叫驴踢了，小的不要，莫非还惦记老的。人家女孩，颜面不要了亲自登门找你，你有啥嫌弃的。”
“不是，什么嫌弃，我……算了，这么跟你说，她十四，我二十了都，叫我咋娶，喊他爹都得按兄弟辈儿往下顺。”
“二十二十，你懂鸡毛。真读书读傻了，出门打听打听，你这么大的女人娃都生仨下麦地跑了，三十的寡妇你要不要，娶回来给你当奶娘？”
“……”李木怀无言以对。
孙红娘脸色松懈，语气放缓：“你就犟吧，说媒跟害你似的，跟我回去。今天不论成不成，反正到我埋土里前必须看见你当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