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一张纸,一坐一天。
生意冷清,天气暖,好事。
李木怀放下笔杆,将写好的信塞进竹管,绑到鸽子腿上,迎着晚霞放飞山林。
闲时的趣味,那件事发生不久,正逢失意,偶然间得到的一位笔友,保持联系了很长时间。
火炉拥着柴禾,拂去初春的淡淡寒意。
直到彻底看不见鸽影,剩下李木怀独坐发呆,忧郁、苦闷的那些倒没有,单纯想不明白。
现在见面还能自如谈话,只能是朋友吧。
虽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没逾越过,还是那句话,看到她那副模样舍不得,根本生不出多余情感。
所以清清白白的,兴许这是当初她明明可以却没有弄死自己的缘故吧。
“失忆么,流落乡野,方语书。”
困扰李木怀些许光阴的疑难被她一句话解决了,总体说来合理,失忆症本就特殊,她名字是好听的。
李木怀坐了一下午想通了,顺手捡起了烧火棍。
盯着久久移不开眼神,传递很奇怪的感觉,不似昨日冰凉无情,恍惚温暖柔滑。
无论如何询问,没了回答,恍如死物。
“让开让开,别挡道。”
“肃静,县令大人亲临,都给我安静点儿。”
院外吵杂打断李木怀的入神,大片的稀碎脚步,邻里街坊闻声纷纷从院墙、篱笆后探出头。
乱哄哄而去。
不久,前院的门拍响了。
李木怀不假思索的过去相迎,这么晚除了看病想不到别的,县令是整片西岭最大的官了。
“钱大老爷,有何贵干。”
“你就是李木怀,李神医?”
李木怀打量着一身官服的中年男人,为官多年名声不错,有个几面之缘,上门瞧过病。
“神医不敢当。”
“嘿呦呦,先生可真是一表人才,我们见过吧,大变样啊,俊的我一眼都不认了。”
“钱大人谬赞了。”
钱理同挥手驱散陪同一行,双臂前伸上扬,退下衣袖露到手腕,极为正式。
“这样,先生,吏部八百里加急调令一封,您看此时方便么,我代为传个话?”
“传话?”
四周议论声没断过。
谁都不信李木怀犯过事,猜得罪了什么人,最后一听是诏书,不得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吏部啥地方啊,比县令大老爷大的多的多,一句话压死人的,那里头的官老爷才是个顶个的大佬。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看不出门道。
“对,传话,很急,咱们直接开门见山?”
“那我……”
“欸欸,可别,”钱理同忙道:“使不得,先生,吏部委任,并非君上。”
“那行。”李木怀也没打算下跪。
钱理同轻咳,正色道:“吏部尚书夏玄冰亲令。闻名西岭县李木怀年轻有为天赋异禀,医术卓绝、专破疑难,德行操守乃上上佳。今太医院求贤若渴,故邀先生前往太医阁一叙,共讨太医院建设大业。”
吏部,闻名,求贤若渴,大业。
一个个字眼呛的李木怀扣脚趾头,自小村里长大,老老实实给人治病。
最远才去过隔壁县,还是买药,当晚回的家。
闻名就过分了些,顶多在西岭一带攒起一些名气,天高皇帝远的他们如何清楚。
“钱大人,敢问吏部是哪个吏部?”
“先生说笑了不是,满朝上下能有几个吏部。”
李木怀狐疑道:“这,该不会弄错了吧,是不是还有别人叫李木怀。”
“没有,绝对没弄错,咱西岭县刘是大姓,跟你同名的两只手数过遍,没找错。”
“意思让我去太医院任职?”
“任职咱不知道,点名道姓的邀你去一趟。”
说着,担心李木怀不信,钱理同掏出了转给县衙的调遣令。
白纸黑字,红印盖章,明明白白写清楚了,务必寻到人,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你等等,让我缓缓。”
“嘿呀,这有啥好怀疑的,先生再妄自菲薄可就过分了,快收拾收拾,咱们直接走吧?”
李木怀自认平日里寡淡无味,从未和任何官差熟识。
怎么突然就冒出来吏部尚书这么大个官,一开口把自己垫那么老高,生怕摔不死?
这钱理同也是,什么妄自菲薄,清清白白简简单单的西岭县人,祖上八代门清,跟那些达官显贵八竿子打不着。
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脑子指定有点问题。
“非去不可?”
“先生,您可别为难我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一把年纪经不起您这么惊吓。”
李木怀手上攥着烧火棍,思忖良久。
关键太突然了,毫无准备就让离开。天马上黑了,饭也没吃,一天天净遇到麻烦。
“去也行,明天成么。”
“先生,您这不要我老命么,好马都给您老早备好了。”
李木怀想的是既然非去不可,里面的门道届时一问便知,至于任职还是免了,硬要走难不成强留啊?
出身贫寒,籍籍无名,不值当。
便敲定,一探究竟。
“行吧,不过得先等我一会儿,我去个地方。”
“行嘞行嘞,要我陪您么。”
“放心,跑不了。”
……
临夜行出门,邻居们的议论李木怀听的一清二楚,什么一早看出这小子有官运,天生飞黄腾达只待一个机会。
纯属无稽之谈。
老李家世代从医为农,到了李木怀这代独苗依然继承“家业”,打算平平淡淡的聊度此生,相安无事已经烧高香了。
风花雪月、阳春白雪更是算了,受用不起,没那种世俗欲望。
一路行至山林深处,鸟鸣逾静,昏暗小径轻车熟路,附近村民都知道晚上不能上山,豺狼野兽要吃人的。
李木怀不怕,每每时日都会过来,大师父总会在山上,护佑路上平安无事。
果不其然,山崖旁的千年枯树下端立着一只白鹤,残月映照一身光洁羽毛纯净无瑕。
白鹤仰起脖颈尽显高傲清冷,张开双翼尽展轻盈曼妙之态,其丰羽令附着赤霞火纹,平添难懂的玄奥和神秘。
她看了过来,双目印月流辉宛若降世仙尊,居高俯视凛然而立。
较寻常鹤体型更大,远远望去一股出尘绝世之感扑面而来,顶漂亮的完美。
“来了。”
声似空灵,悠荡于云野夜空。
“师父,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有多想。”
“额……是挺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