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县不大,近些年多亏县令治理有功,才将崎岖山路改为平坦大道。
四方来客得以出入,生意日渐火热,人人都有了口饭吃。
唯此功绩,后半生无忧矣。
出了西岭日夜兼程,风尘仆仆。
第一次出远门,骑了十多天马,去除吃饭睡觉全在赶路。
李木怀以为只有自己腰酸屁股疼,同行二位头晕眼花难受极了,最后一段路走走停停用了一天,终于在天黑前到了洛师城。
眼前景象的繁盛,钱理同描述还是谦虚了。
处处人声鼎沸,路遇皆衣着不俗,脚下大路宽敞平坦,一眼望不见尽头。
好家伙,一条街就盖过了整个西岭县的风头,随便一家酒楼高过县衙。
“我怎么感觉咱们是土狗进城呢。”
“先生,瞧见北边天上的那片亮光了么,帝宫就在那里。”
入眼夜空辽阔无垠,距离颇远,似在天涯尽头的云端宫阙拉出一条十里狼烟,席卷铺天盖地的夜幕薄云。
感觉骑马过去也要个两三天。
不得不说洛师城的地界确实大到没边,势必鱼龙混杂,今天持帖拜访还是免了,谨慎些找个下榻地方,明日事明日再议。
“二位大哥,不如找间客栈休息一晚,我请客,喝酒解乏。”
“不了,先生,我们去驿站就行,那儿专门招待各地衙役,酒下次喝吧,明天一早还得赶回去复命。”
此言有理,毕竟公务在身耽误不得。
其实李木怀想跟他们一起去驿站,光看这城里随便一家酒楼的气派门面,都担心一顿饭就给自己吃穷了。
想归想,贵肯定贵不到哪里去,谓之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金银的购买力摆在明面。
“呦,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啊。”
“一壶茶,一碗面,一间客房。”
李木怀衣衫简朴但干净整洁,肩膀侧挎药箱,一根枯枝作笄给人质朴实在的感觉。
又观身姿挺拔不甚瘦弱,迎面一股至纯正气,一看就是极为健硕的人。
如此年纪轻轻,眼底蕴藏淡若清风之感。一般这个年岁大都还在老师傅那里打杂、读医理、识药材,然眉宇间的淡然随性很难让人信服他仅仅二十出头。
侍人不禁愣了片刻,应道:“好的,客官里面请。”
要了一处角落,不久面上来了。
李木怀口味淡不挑食,安安静静的筷子拿手里,身旁侍人端来了一碟臊子。
“这是?”
“客官,咱们掌柜送你的,今儿最后一碗面了,余下点臊子肉,丢了可惜。”
李木怀寻着方向望去,柜台后的男子白发胜雪,雅致翩翩;细指轻握挽袖,好似一介浊世白衣,一尘不染爽朗清举。
笑起来额头上还有好看的美人尖,双目明亮,一种忽略了性别的美,好似谪仙下凡。
李木怀不由一呆,比女人还漂亮,遂点头示好。
怪异旋即涌上心头。
萍水相逢的他想干嘛,店里喧闹不断,往来宾客络绎不绝,最后一碗面不胡扯么,看自己穷可怜么。
“嗯,代我谢谢掌柜。”李木怀收下了,又道:“我不吃白食,你们掌柜眼底深患紫丝,眼泡微肿,是为困乏体虚之症,空乏精神之兆。此相一为旧疾,二为毒物入体,适用三阴三阳之物可解。”
侍人懵然,有些不满。心道好心送他东西吃,居然无故诅咒掌柜,再是卖弄技巧故作高深,屁大年纪能有几个手段。
何况远远望一眼就知道了?
不扯犊子么,故弄玄虚。
“客官,我们掌柜身体好着呢,不劳你费心了。”
“我从师之流派,望、闻、问、切四样基本功,素不言假。不信便罢了,当我没说过。”
侍人怨念大增,不再搭理,临走白了李木怀一眼。
李木怀则不以为意,静静的低头吃面,吃完赶紧睡觉,小半月没躺床上过了。
……
夜深人静,关上窗子外面声音才小了,楼下吵闹几乎没断过,李木怀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
谁让住的房间便宜呢,楼层越往上越安静越昂贵。
还是村里好,这里各种水土不服。
大抵是李木怀累了,盖上被子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本以为一觉大天亮神清气爽,不知何时楼下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李木怀起床气噌噌往上涨。
打砸依旧继续,彻底睡不着了。
李木怀抄起布裹的镇尺推门而出,杂乱戛然而止,下面一片狼藉躺倒无数。
一人单挑二十余个,打完收工。
只见负手男子样貌熟悉,酒楼掌柜了,收拾完闹事者面色不是很好。
“服了,大晚上都不让人睡觉。”
不免抱怨。
李木怀正要转身进屋,白衣男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单膝跪地双手捂胸,气血翻涌一阵头晕目眩。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侍人着急上前。
风无咎力颓道:“去……回沐阳侯府,找、找……风鹤岚找来,快去。”
“这,公子,小姐今晚到夏尚书家寻夏二小姐、夏三小姐一同出城去游园船会了。”
“什么!咳咳咳……咳咳……”
风无咎吐血粘稠腥臭,嘴唇转眼变紫进而转黑,面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时伴耳鸣,胸闷气短。
“公子,不然我叫老爷吧。”
“再迟半刻你叫天王老子也无济于事了。”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在场宾客都是老主顾了,方才歹人闹事吓够呛,此刻瞧着风无咎也无能为力。
忽然闻见楼梯之上出现的身形,惊奇在所难免。
侍人自然认出了李木怀,心里咯噔一下,扶着风无咎的手更紧了一分。
李木怀走下楼梯于两步外驻足,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气性未消。作为客人被吵醒后生气是一回事,身为医者主动出手救人又是一回事。
一码归一码,不矛盾。
“面额发黑,气血拥堵,天灵阳气萎靡,属火毒上扰。火毒易上窜入脑,扰乱神明。又脑为髓之海,髓海不定则头昏头晕,甚则不省人事。”
“……”
“……”
一齐望向自顾言语的李木怀,焦点亦不为过。
为啥。
手都没上,单凭眼看语气就颇为笃定的样子,要么胡言乱语,要么深藏不露。
对方打扮不像本地人,谁也不敢轻信,毕竟他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