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东方语书暗暗摩挲食指,眼神飘忽。
“这名女子凭空出现,因身躯孱弱不经常见人,几乎无人记得她细致长相。这不是关键,她凭空消失,公子失意,村民多次为公子说亲无不遭拒,若公子真是见色起意之徒为何不再纳妻妾。”
莫名松懈使得东方语书紧致的芳心缓了一缓。
“言之有理。”
“再者公子深居乡野行医,诊金不过十钱,米面代替亦可。试想公子医术之精绝,无论去到何方锦衣玉食唾手可得,由此可见高尚。”
东方语书转而道:“本帝听出来了,前后都是褒奖,有理有据,你交权是假,替他讨要赏赐是真?”
叶山明笑而不语。
“夏良柏,风无咎,”东方语书念道:“该赏,却也不该赏。”
“君上心中早有定数?”
“初来乍到,人情薄弱,得重赏易使人心不稳,难道昨日与本帝同行不算赏赐么。”
叶山明拱手道:“君上圣明,恕微臣浊眼短浅。”
课室内外人满为患,药不晒、书不读,只顾看李木怀在“铁板”上写写画画、龙飞凤舞。
一具人体上半身初现雏形,标注五脏六腑的位置,画作之逼真令大师傅们惊叹不已,学生们一个个伸着脖子生怕错过细节。
东方语书单手扶窗,目不转睛:“一位军伍戎马操持半生的重臣,一个国之利器的侯府唯一男丁,彼时的功劳本帝一一为他攒下了。”
“君上,请恕老臣直言,公子名气已是不小了,于众于情都应该给一些可见可拿的啊。”
“你话里有话?”
“实不相瞒,这几日相处我自认对公子有些了解,此人不慕功利,喜闲散却凡事尽心尽力。依臣之见,奖赏无需贵重,也是要有的啊,这样才更显得君上爱才有加,万才归心啊。”
“叶院使,从本帝过来你就开始拐弯抹角,给本帝下套,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敢,微臣惶恐,请君上明鉴。”
“说。”东方语书忍住了那句有话说有屁放的粗鄙,有失体统,身为君王不得体。
叶山明活了一百多岁,上头还有个兄长大哥每天活蹦乱跳,纵观叶家祖辈世代效忠景国女帝,欺君瞒上的苟且之事做不来。
下套的说法言过了,无非一点不足道的心意,想来女帝大人宅心仁厚,念在叶家忠良的情分上不会轻易怪罪。
“君上,公子之所以百般博闻,才高识远堪比医中圣手,盖因博览群书,日日捧卷夜读惜书如命;微臣以为,景国藏书阁收揽天下异闻奇书,囊括天文地理无所不有,何不赐他进去一观。”
东方语书盯着叶山明的那张老脸,一百三十多岁的高龄,五十多岁的反骨,剩下八十岁的皮囊骨头。
彻底明白了,原来太了解一个人也不是好事,从看破他第一句话的意图已经落套了。
先是拿交权做幌子比作夏蝉,之后又是赏赐的螳螂之道;
与其同行的奖赏怎么看都过于牵强,最后放出进藏书阁的最后一只黄雀。
被这老狐狸懵了,比起交出太医院不成,论功绩总该给一样吧。
话到这种地步,就算身为女帝也得给面子,不然下不来台。
“叶院使,你好像不止一次提过藏书阁了。”东方语书不以为意。
叶山明笑着:“公子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由此可见,爱书的人,无论给多少银钱都比不了一本好书的价值。”
“嗯,既然你这么说了,想必藏书阁藏书千万的无比珍贵你是清楚的,这绝非仅仅治好一两个人的功绩可以比拟。”
叶山明神色一怔,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不对啊,怎么说着说着反倒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
东方语书抬手示意,止住了叶山明的无措,淡然道:“本帝记得他主动提出留在太医院,对么。”
“正是,那日微臣禀告过君上。”
“无妨,只是忽然想起关于他的事迹。此人心性够了,有胆识有谋略,只是骨子里的闲散证明他极易满足,叶院使觉得就算交权与他,凭这份心情太医院是会更上一层楼,还是安于现状止步不前。”
叶山明皱眉道:“君上,凭借公子目下微微展露的技艺,太医院必然呈现换新之势头啊。”
“他非修者,岁不过百,你指的换新无非是达到让景国百姓更加信任太医院的地步。”
“可是……”
东方语书打断道:“爱卿,你爱才心切本帝清楚,然本帝真正要的是野心,凌然天下医者的雄心,可本帝在他身上甚至看不到属于景国黎民的归属之心,遑论改变?他还远远达不到重用的程度。”
无尽绵延的失落涌上叶山明心头。
帝心如渊,窥不得,猜不得。终究是目光短浅了啊,一眼望不到女帝所沉思之高度,黎民众生在女帝面前渺如蝼蚁。
可笑,哀哉。
叶山明垂头道:“君上高瞻远瞩,微臣此生无法企及,只顾眼前利益却失了大局,请君上责罚。”
说着,一把老骨头跪到了地上。
东方语书面朝木窗,深望着:“你看,本是小小奖赏,怎会变的严肃。爱卿,藏书阁并非宝贵,就让他一观,之后便叫他走吧。”
叶山明双目猛张,慌张伏身,低头道:“万万不可啊,君上,望君上三思。”
“有何不可。”
叶山明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爱卿先起来吧,地上凉,”东方语书说道:“你为太医院尽心尽力本帝看在眼里,按理说一个小小请求本帝不该凉了爱卿的心。”
“君上日理万机,微臣愧不敢当。”
“那本名叫……素女脉诀的医书,对吧,藏书阁竹简、古籍、碑拓不计其数,本帝也记不清究竟有没有,那就过几日你带他走一趟,直接进去即可。”
“那去留一事?”
“不着急,本帝亦有看走眼的时候,仔细想想,得到医书与否好像和他有无归属之心并无关联,兴许本帝只是不想将东西交给外人。”
叶山明若有所思,应道:“君上,臣听了君上心意忽感顿悟,就像太医院历代前辈积累的医道经验,非太医院要员不可触碰。”
“哦?你又懂了?”
“臣用性命担保,关于公子归心的疑虑,臣一定给君上一个满意交代,一定要公子为我景国所用,助君上铸就凌驾众生之霸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