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局促地站在夏泽的书桌前,脸蛋红扑扑的,双手纠结的绞在身后,好像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夏泽看到伊丽莎的第一眼,就算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也微微的惊艳了一下。
似乎也觉得自己散乱的头发配不上这身昂贵的衣服,伊丽莎难得的把自己的头发梳理后披散开来。
借着夏泽故意为伊丽莎预留的更衣室中的工具,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服帖地披在肩上,伊丽莎还直觉带上了配套的白色发箍,显得可爱而俏皮。
嗯,看来要先从头发抓起,服饰方面的准备也要提上日程。
少女明媚的脸颊没有施加任何装饰,夏泽估计她也不懂得如何使用那些瓶瓶罐罐。
裁剪非常得体的女仆装吧少女动人的腰肢和青葱的峰峦勾勒的淋漓尽致,原本庄重肃穆的黑白混色在青春的浸染下都格外动人,甚至有一种禁欲系的别样美感。
“伊丽莎,你真的很漂亮。”
夏泽一本正经的说到。
“谢谢,”伊丽莎小声的回话。
“不过,有点…漏风。”
少女声如蚊呐,夏泽硬邦邦的扫视眼神让她的脸更红了。
她不是没有穿过长裙,在年度的庆典上就算是最清贫的家庭也会让女儿换上浆洗干净的裙装庆祝每一个新年的到来。
真正让她不适应的是薄如蝉翼的连裤袜,习惯长短裤的她实在无法想象内城的贵族是如何发明出这种奇妙的服饰,明明紧贴着每一寸肌肤但就是有一种什么都没穿的诡异羞耻感。
要不是这是一整套服饰,她都想穿着她大煞风景的长裤来搭配这件华贵的工作服了。
最奇妙的是鞋子,拿在手上感觉还没有那么震撼,她花了整整10分钟才适应了这种轻便而柔软的行走感觉,之前没有认识,她现在甚至感觉穿着自己再也不能接受原来那双硬板平底鞋了。
伊丽莎,你的原则呢?她的心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代表着原则和底线的小人都已经被另一个长着角的小人把头都埋进了地里。
夏泽满意的笑了,要是伊丽莎连对于美的追求都没有,那就更难唤起她对于个人的认识了。
要解放被固化的思想,总是要一步步前行的。
“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吧,今天从公国通用语第五章开始。”
伊丽莎有点不太自然地坐下,还特意注意了裙摆,好像生怕把身上的衣服弄脏了,夏泽看着伊丽莎这副生怕糟蹋了衣服的小心样子,不满的敲了敲书脊。
“上课要认真,伊丽莎,不要因为外物困扰。”
“可是,这衣服真的很贵…”
少女小心的回话,这身衣服就像是一套上了锁链的囚服,原本大大咧咧的她一下子就文静了下来,连翻书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刮蹭到了这身衣服。
夏泽抿了抿嘴唇,成长毕竟需要时间。
也就现在还自认为是个普通人的伊丽莎会觉得这东西珍贵,等到她成长到抬手间毁掉半个城镇的时候,不论是这套衣服,又或者是金钱,就只是实现目的的工具罢了。
夏泽开始了今天的补习,当然都是些简单的公学内容。
是伊丽莎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当然有夏泽一点小小的引导,夏泽故意在伊丽莎面前一看就是一天,同样一本《德莱骑士异闻录》被夏泽正着反着翻来覆去的翻。
连下一页这个混蛋花心骑士究竟是“大力的斩击”还是“灵巧的一个跳劈”砍在怪物的脑袋上这种无关紧要的修饰词都记下了。
这本书写的很烂,但在西区十分热门,夏泽从一个混混的家里‘借'来了这本书,这本书在满是大烟叶子和破布条的邋遢环境里格格不入。
但他一看就知道伊丽莎也会喜欢这种通俗小说。
伊丽莎胆子变大了以后,从偶尔进来给夏泽添添水,到有些时候会有些好奇夏泽每天究竟窝在椅子上看什么。
最终发展到希望夏泽跟她讲讲他在看什么。
夏泽满足了她的要求,但每天都在最精彩的地方断章,伊丽莎只好每天都眼巴巴的看着夏泽给她讲讲这个混蛋德莱究竟是怎么俗套地又泡到一个新的不知道是不是作者拍脑门想出的不知名国度公主的。
最后,实在受不了的她提出请求希望自己能看看这本书,而夏泽苦于伊丽莎的‘威胁’,只好同意了。
讲真这本是就是个三流作家写的三流故事,这种为了博人眼球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小道都往书里塞。
情节还都是什么公主被巨龙抢走英勇的德莱挺身而出拯救世界顺便泡上公主的无聊故事,但伊丽莎和就是很喜欢这些情节,仿佛她也能跟着那个混账骑士一路周游四海一样。
书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伊丽莎终于有了求知的渴望。
她请求夏泽教他认字,教她关于世界的更多知识。
人不是只要知道今天的菠菜究竟是单纯被放久了还是被注了水,河鲜摊贩上湖里的青鲢和海产的白鲢究竟怎么区别,官办菜场里的鸡蛋和农家土鸡蛋究竟哪个需要开大火。
这种脚踏实地的事很重要,不掌握这个,人是无法生存的。
但有时候知道梧桐花究竟实在什么时候会打开它的花苞,知道平民剧院中‘英格铁匠挺身直面黑王兽“究竟会演些什么,知道一四拍和三八拍究竟那个听起来更加激昂热烈。
也有用,甚至这些与生活看起来脱轨的知识才会跟随一生。
和平的日子不多了。
这些悠闲的学习时光说不定会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亮色。待到她舍命与阇陀搏命的日子里,说不定想到今天的阳光,嘴角还会扬起看不见的笑意,而不是带着一种一无所有的空白心态面对生死未卜的人生。
夏泽看着吭哧吭哧跟纸上歪歪曲曲的字母搏斗的伊丽莎,看着她眉头紧皱,像是写的是至高大公和联盟百年停战的神圣盟约。
看着她联系了很多天还是没有学会正确的把Zeta与ksi的古条顿文给区分开来,甚至新学的字母又和前天的东西记混了。
夏泽只是看着,享受着这种静谧的时光。
还好,他还有时间,很多东西都还有时间重来,虽然事情可能已经不太往预设的方向发展,但至少不用留下遗憾。
他不知道伊丽莎未来究竟发生什么,但联想到她日后成天把自己麻醉在生死刹那的险恶战场上,想必也不是什么一帆风顺的命运。
夏泽恍惚间回过神,看清了伊丽莎在干嘛,突然差点就被伊丽莎气笑了。
自己苦心谋划的都是生死命运的严肃问题,而伊丽莎现在却因为抄烦了,又不愿意开口,就不停的在纸上画小花。
夏泽真不知道她还有这种逃避问题的方法,自己一个星期前提的要求几天就不想坚持,有问题也不知道开口,就不停的在纸上画着一朵一朵简笔的牵牛花。
把今天的学习时间浪费过去就可以去做饭了,这种鸵鸟一样的心态究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夏泽伸出手指,微微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冒着生命危险,从老鹰窝里偷出一颗最大最漂亮的蛋,却发现破壳而出的是一只长着宽嘴巴的鸭子一样。
但,平静的日常不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吗?
夏泽盯着伊丽莎头上一根不断抖动的金色发丝,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