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德裁缝店,屋内还是这副亮堂堂的样子,但今天晚上却难得的没有人,室外还是那块暂停营业的牌子。
但除了他想要的客人,没有人能推开那扇门。
“七号向您问好。”
老人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夸张的扶着腰坐在椅子上。
“哎呦,我一个瘸腿老人,晚来一个人孤零零的,好是凄凉呢!”
那道身影凸凹有致,即便裹在袍子里,起伏的曲线反而更加动人。
她翻了个白眼。
“七号向您问好,前内政官阁下。”
老人还是那副寻死觅活的样子。
“嘿,你见过一个长的跟你差不多的女孩吗?我辛辛苦苦把她带那么大,就这么几步路她居然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身影加重了语气。
“七号,向您报到,维德先生。”
老人抬起他的手杖在地板上敲了敲,看上去似乎对于女孩的称呼还是不满意。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带着她在原本礼仪课的时候到处疯玩,你看看她,现在她宁愿跟一个认识了几天的男人跑路都不愿意来看看她的爷爷了。”
身影叹了口气,半屈膝做了个标准的宫廷礼节。
“小孙女埃娜,向您问好,维德爷爷,我为我的疏忽道歉。”
“嗯。”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哪怕离了宫,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
“好久不见,我的小埃娜,那么你今天来是同往常一样想要问些什么又或者知道些什么吗?“
埃娜有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
“上面通知我一个月内回宫。”
老人依靠在椅子上,疑惑的说:
“宫里的事前我早就不掺和了,你找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子来干嘛?我可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动上面的决定。”
“我…”
埃娜疑迟了一下,顿涩的开口。
“我想要问问我应该怎么办,交接的人说大皇子点名要我回去陪他。”
“那还不好?”
老人调笑道。
“你们小时候不是还在一起读过书吗?也没见的你有多讨厌他啊,顺了他的意思成一个漂漂亮亮的王妃不好吗?”
“那可是王妃耶,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
埃娜皱起了眉头,回忆起大皇子那副挑不出毛病的样子。
“我不喜欢他那种看上去温和但实际上虚伪的样子,我总感觉他假惺惺的。”
“那二皇子?”
“他太瘦了嘛~”
“宫里不是还有些又真诚又壮实的吗?”
“这帮子贵族都太聪明了,不好拿捏。”
“所以你就挑了个蠢的?那边应该给了你很大的选择权,你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老人挑了挑眉毛。
“别人看不出来,我一手把你养大,你怕是这几天从埃娜女士要改口成埃娜夫人了吧。”
埃娜难得的羞涩了很多,
“索拉姆他是有点蠢,但他的心思很好猜的,他很喜欢我,人也很壮实,我,我觉得他还可以…”
老人摇了摇头,对于埃娜这种草率的外貌主义行为不太认同。
“埃娜,你这个行为并不明智。”
埃娜见说不动老人,就发起了撒娇攻击,上去拉着老人的手甩啊甩,拉的老人东摇西晃的。
“爷爷,你也不想你的孙女没了未婚夫吧,教教我吧爷爷~。“
老人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埃娜回来找他。
“埃娜,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听话回宫。”
“你的问题很好处理,你确实不该选择大皇子,他也不会娶你当正妻,就只是把你当个有趣的儿时花瓶。”
“他也没有那么看重女人,稍微用些手段就能让他疏远你,保持适当的距离就好。”
“真正麻烦的是你的未婚夫索拉姆,公国的未加冕的第三王子。”
“所以我这不来请教爷爷你了吗。”
埃娜继续摇晃着,老人并不制止她的亲昵行为,看上去也十分受用。
维德那双眼睛中流露出认真的色彩,他在嬉闹了一会后,开口说道。
“最好的打算就是让你的索拉姆去当个清水贵族,公国的政治局势还算是稳定,只要你的索拉姆既不被人重视,他自身又不企图去沾染什么,当个殿堂上的摆设,就没人要他的脑袋。”
“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丢到靠近埋骨山脉那一片的领地,当个自在的领主。”
“你再想办法过去,这样你们就能彻底离开王都这个漩涡。”
埃娜停了一会,疑迟道:
“会不会太理想了,他毕竟是公国的第三王子。”
老人摊了摊手,
“你也知道他是第三王子啊,他不可能过上这种日子的,那你还去招惹这个麻烦,他现在就是一颗炼金炸弹,谁知道会什么时候爆炸。”
“哎呀,爷爷,你帮我想想办法嘛~你孙女喜欢嘛~爷爷~”
“中策就是倒向大皇子或者二皇子一边,在公国王座未定之前,你的索拉姆至少在身份上还算是有点作用。”
“就算王座既定,刚登基的国王也不太可能去冒着天下的指责去砍掉他的脑袋,公国的政治游戏很残忍,但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
“其实导向大王子是最好的选择,但。”
维德扫视了埃娜两眼,
“因为你,我觉得你未婚夫大概率不会这么干,除非他喜欢玩刺激的。”
埃娜白了老人一眼。
“下策,就是自立门户,这样两边的人都要砍了他的脑袋。”
“不过这种条件很苛刻,索拉姆他一个没跟脚的小王子很难得罪所有人,这种情况很难发生。”
“除非,他沾上了那位…不,应该他不会这么蠢。”
“没跟脚?索拉姆她母亲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吗?那可是王妃啊。“
埃娜有点疑惑。
提到这个,老人的眉头更紧了:
“瑟琳娜王妃的身份很独特,她的死因也很独特,具体的内情我也不太清楚,但瑟琳娜她似乎来自联盟,而且国王对外宣称她是病死。”
“可自从那件事之后宫里谁都没有见过她,没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我见过她不少次,她…确实不太会经营这些东西。”
“自从她死后,宫里对她的存在讳言,甚至不提的话都没人知道陛下还有这第三位妻子。”
“这么神神叨叨的?”埃娜十分疑惑。
“总之,你的倒霉未婚夫真的就只有一个要命的名头,还偏偏无依无靠,可能唯一的依靠就是你这个送上门的老婆,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看上了这么一个麻烦人物。”
埃娜见维德还是对索拉姆很不满意,佯怒的哼了一声。
“我自己的选择,我喜欢,老娘一人做事一人当。”
“唉。”
维德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莽撞得很。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既然做了决定,我也尊重你。”
“裁缝店永远为你们开着门,实在没办法了,我在宫中还有几分薄面。”
埃娜笑了,就像她一直以来一样,维德爷爷很少拒绝她的请求。
“爷爷,谢谢你的指点。”
她鞠了一躬。
“对了,还有件事。”
维德顺带提了一嘴。
“埃娜,西区可能有位未登记在册的天选者被人糟蹋了,有心可以注意下。”
“我不负责找小猫小狗,前执政官大人。”埃娜顶嘴道。
维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也只是随口一提。
埃娜又鞠了一躬,推门消失在夜色里。
那扇木门无风自动地旋转起来,严丝合缝的紧扣在门框上,上面的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维德靠在实木靠背上,眼神微眯,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木椅光滑的扶手。
比起走一步算一步的埃娜,维德看得更远。
别人可能很难从这些草灰蛇线中看到东西,但维德是什么人?即便年纪偏高,但头脑中的思绪反而更加深沉。
索拉姆入宫的时间很有意思。
一个月?一个半月后不是那位入宫的时间吗?
为什么时间上如此之巧合?难道是有人刻意安排索拉姆去遇到那位?
以那位的性子,是绝不会见上一两面简单提供支持的。
那位活了那么久,公国都洗牌了几轮都没人敢去捋那位的虎须。
就算那位支持,这除了把索拉姆陷入不必要的风险以外,没有任何用处,这种愚蠢的挑拨皇室内斗的把戏反而会激怒所有人。
难道就是要刻意掀起一场新的皇室内斗?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维德动了动手指,店外夜色深沉浓重,汞蒸汽灯把雾气映照得翻腾而虚无,现在正逢深夜,连巡夜的执法者都昏昏沉沉,半睡半醒般依靠在无名的巷道。
市政厅对下属的培养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一如公国迷雾般的前途,
维德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