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每个季度的朝会后,王室都会举办晚宴。
远看是一团庞大的灯火。
晚宴进行时,为了保证安全,未央宫主会场及其周边火把都会彻夜燃烧,让这座庞大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看上去都显得金碧辉煌。
四周巡视的卫兵严密而细致,特别是这次晚宴还有北境大公参与。
像是为了和驻扎在宫外那只永远不会卸下他们的盔甲的队伍呼应,每一个在会场巡逻的士兵都把他们的鳞片甲擦得发亮,在松油灯火的照映下闪闪发光。
随着又一辆装着皇都特色杉树炭烤猪肋排的小餐车被推了上来。
卫兵简单的在不破坏美感的情况下做了简单的测试,然后让开了道路。
餐车推开一道道蓬松的裙摆和混杂各色的皮鞋,来到理论上今天的主角,索拉姆的座上。
主座上没有人,只有一道摆放好的餐盘。
索拉姆的脸都要僵住了。
过多的应和和皇室虚假的问候礼仪让他头都炸了。
即使宫中的女官已经让他突击了几天的人名和相貌,但当那些简直都长一个样的各种少爷老爷、贵妇少女像波涛一样涌到他的面前。
他发现自己确实不是干交际这块的料。
他只能虚假的笑着,对着每一个伸来的白手套进行亲切的交流。
即便索拉姆心里想的是端起旁边的玻璃杯,直接拍碎在这个秃头中年不知名贵族身上。
他还是要端着性子装作一副温和的样子回复:
“我的荣幸,卓巴伯爵。”
如果说索拉姆这里围的人是一个圈,公国真正实权派的身边就是一条线。
大王子和二王子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安排,当然肯定是刻意安排。
在宴会中心的两排长桌上,坐着派系的主人。
在卫兵的安排下陆续有人上前觐见,不时有人做出选择。
亲吻戒指,又或者是递上文书。
王室晚宴是难得的政治效忠和表演的好时间,许多人甚至专门等待着这一天。
比起一条线,北境大公身边甚至都只能算上几个点。
或者干脆没有点,只有一片空白。
好奇的人们乐意去观瞻新来的王子,追逐权利的人们选择在王室的斗争中做出自己的判断,而只有不要命又不识好歹的人才敢去和北境大公搭话。
老人只是礼节性的出现在这里,象征自己对于王室的支持。
一旦他不出现,第二天公国之盾决裂的小道消息就要把整个公国的大街小巷塞满。
即使真的有人脑子不正常,选择去向老人搭话。
他首先要定着大公亲卫简直是要吃人的目光,然后还要得到大公的授意,才有可能开始交谈。
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第二天这个人的资料就要被摆上王国情报机构的会议室。
王室的晚宴里没有晚宴,流动的酒水也不是酒水,只有燃烧的政治和扭曲的欲望。
埃娜也在大王子的身边。
晚上的她盛装打扮。
标准的水波卷发盘旋在肩膀,精心雕琢的眼线和艳嫩的红唇既凸显了她的妖媚,又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端庄。
傲人的曲线在流水般的绸缎上起伏,一席庄重华贵的蓝色郁金香膝上裙,兼具嫩滑和笔挺的小腿从裙下盛开。
尽管埃娜努力的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试图把自己藏到台柱后面以避开索拉姆的眼睛。
但索拉姆又不是瞎子。
特别是他向来没有见到过埃娜这身正经又勾人的打扮。
除了那一夜,埃娜并没有她外表那么奔放。
索拉姆知道她本性就不是花枝招展的人,甚至还厌恶穿着简直是跟纸片一样薄的衣服去卖弄自己的身体。
但她被训练成这样。
在家的她习惯把自己裹得个严严实实手都看不到,只有奖励索拉姆时才会盛装打扮。
可那时的索拉姆哪有心情去看这些?只会觉得衣服太多解起来麻烦,不由得顺势多看了几眼。
索拉姆也不是傻子,顶着埃娜‘我求求你别再看我’凌厉又哀怨的眼神下,索拉姆只是对着英俊的大王子高举了一下酒杯,示意自己的友好态度和结交愿望。
看到自己老婆在别的男人身边谈笑,关键自己面上还不能有什么其他的表情,索拉姆心里就像是有一头西荒巨兽在发了疯一样犁来犁去。
他知道今晚几乎整个宴会的人都在盯着自己。
他若是真的想保护埃娜,就必须要装成不关心也不认识的样子,不然大王子第二天就要把埃娜送进肃政处。
即便他现在真的很想,把大王子那张假惺惺的脸按在晚宴那口沸腾的大锅上。
这是为了北境大公的到来特地设置的,颇具北境风范。
嗯?
脑子单纯的索拉姆突然注意到了孤零零的北境大公。
他发现了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他。
索拉姆决定去打声招呼。
毕竟上午还是他帮自己解了围。
索拉姆毕竟还是索拉姆。
即便一跃从西区混混变成了尊贵的第三王子,但他还是没有改变他单纯的判断方法,以西区混混的直快来判断世界。
埃娜真心对他,他就真心对埃娜,夏泽救了他一命,哪怕动机不良,索拉姆还是答应了夏泽。
大公今天早上帮了他一把,他现在就要去问候下这个孤苦的老人。
索拉姆拒绝了还想伸过来的双手。
他实在厌烦了和这群吃饱了撑着的贵族惺惺作态,这比起他在西区收账还来得痛苦。
他知道公国的阴暗面中至少一半都是在场这些混蛋的功劳,这些人榨取的每一个金盾都染上了血。
那些哐当作响的机器,那个死在混混手里的组长,那对被迫家破人亡的母女。
朴素的价值观。
于是索拉姆推开了围在身边的鸡零狗碎,径直走向了大公。
就像一把尖刀,粗暴地割了纷乱的漩涡.
索拉姆笔直地分开了人群.
这般出格的举动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埃娜差点没有一口气背过去,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如果说跟自己卿卿我我就像是在老虎面前走过,索拉姆去主动招惹北境大公简直就像是拿着棒子去捅老虎屁股。
这两个的风险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公国的情报组织可不会在意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只会在记录上写下:
“公国305年,第三王子与宴会上主动会面北境公爵,详谈良久,谋划未知。”
大王子还是这副笑眯眯的样子,他热情地拥抱了迎上来的小贵族,仿佛根本没有发现索拉姆的冒失举动。
二王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索拉姆,他身边的一个高个参谋自然地接过了行商递来的申请,流畅无比的接下了二王子停顿的交谈。
而其他的人则是一脸震惊,仿佛见到了一件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管别人怎么想,索拉姆只是走到大公身前。
对着这个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老人说了句:
“晚上好,大公阁下。”
老人动了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