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站在塔楼之上,明明她就站在那里,咫尺以外的骑士殿执勤小队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仿佛那是一道不存在的幽灵。
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隙。
再一睁眼,黯淡的眼神中碧色的光辉再闪烁,就像是冬日里的猎手等来了他的猎物,就像是同往常一样看到了从林间掠过的飞鸟。
她已经看到了她等待的飞鸟。
时间到了,她的耐心也到了。
髋骨平直,核心收紧,下臀稍发力绷紧,躯干正直,钩弦位于身体重心垂线,标准的十字开弓姿势,就像是教科书一般标准。
推弓臂肩膀平放,斜方肌下束将肩胛骨下拉,肩关节旋内,冲向后方的三角肌旋到冲上,肱骨落入肩关节球窝。
新手姿势。
按理而言经验丰富的她,完全不用在拘泥于这些为了保护初学者的条条框框,即便是胡乱发力她也能有自信百分百命中自己的目标。
但她习惯严谨,习惯规则。
侍女闲谈中提到她,除了完美无缺的仪态和举止之外,经常有人评论过她太过死板。
虽然族中豆蔻年华却偏偏好像活的像是本律政课本一样无趣。
不会翻墙,不会翘课,不会顶撞女皇,不会砍掉圣树的枝干去烤兔子,不会背着侍女去和帅气的吟游诗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爱恋。
一点都不像一位精灵公主。
也许是血脉所系,精灵公主在精灵王国不是什么好词。
甚至是放纵和叛逆的象征。
精灵王国的公主一直都以行为随性奔放而著称,甚至还有专门处理这种王族事务的擦屁股部门。
就在她十七岁那年,这个部门因为实在没事可做向女皇集体递交了辞职申请,被无奈的女皇安排塞到了大天文馆。
天文馆当然塞不下这些人,愤怒的馆长直接把投诉信贴在了翡翠宫的正门口,控诉女皇的乱弹琴行为,控诉公主的不作为。
这可能是她成长岁月唯一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要不是这封仅存的投诉信,女皇说不定都要重新开展一次神树鉴定,以确认她是不是自己的女儿,究竟有没有继承王国的翡翠之血。
要知道,当初女皇还未继位时,听到当时的公主要娶自己作丈夫,现在的亲王,她的父亲。
硬是连夜靠两条腿从碧銮城一路逃到了王国的最南边,差一步就要通过现在的埃顿天堑,可惜最后还是被女皇抓了回来。
她并不制止这种背后的议论,规则并不制止他人的指点,她甚至以此为荣。
社会运行依靠规则,文明发展依赖秩序,生物行为尊崇道德。
违背规则者,势必要被诛杀。
这就是她现在在做的事情。
她灵巧的手指从虚空中拨动,明明手上没有任何东西,
从一片夜色中突然就有翠绿色的光华在汇聚。
那些光芒交织和扭曲,最后化成了一把完全由绿色光芒构成的翠绿弓矢。
就在那一队执勤小队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街角,就在夜色要彻底笼罩这片街巷的时候,
她松开了弦。
很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有什么凄厉的蜂鸣,没有什么整天动地的音浪和爆破的气旋,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那道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黑色袍子的鬼魅身影,即便他已经用尽最大的能力去闪避,那道在夜色中只有一点翠芒的弓矢还是准确无误的贯穿了他的心脏。
黑袍异能者一个踉跄,却没有彻底倒下。
以她的目力,她清楚的看到那箭光所至的巨大疮洞居然没有一滴血飞溅,在眨眼间黑袍异能者就固化了心脏部分的血脉流动,直截了当的放弃心脏转而以能力泵动全身。
非常毒辣而且果断的决策,怕是没被穿心个五六次没有这么迅捷。
倒是小看了他。
理论上中了她这一箭,就算他是城级强者在不设防的情况下都要当场暴毙,而黑袍人却不可思议的顺势躺进了彻底漆黑的巷子里,直接消失了身影。
她皱了皱眉头。
控血者还真是出了名的不好处理。
浑身上下很难有固定的要害和死角,就算受了如此严重的致命伤,居然还能动弹,更离谱的是连滴血都没流。
简直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麻烦。
但没有关系。
精灵一族也不只是以箭光迅捷而闻名。
中了这一箭,以他的能力水平,怕是只有教堂枢机级别的人施展要耗费大量生命的大神术才可能把他的命从冥神手里拿回来了。
这个家伙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和人脉。
他已经死了。
审判结束。
她的身影隐没在塔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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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空中才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撕裂般的爆响,仿佛这一箭下去,空气都被暂时性的抽离成了真空,街巷目标处的地砖被这声浪一震,居然齐齐化成了齑粉。
等到回过神的骑士殿小队匆匆赶到,空中赫然残留了一道夺目的翠绿色的箭痕,还泛着空气压缩的吡裂声响。
“能力内敛,好快的箭!好精准的掌控!”
匆忙赶来的方棋级巡查官眼睛一跳,其他人看个热闹,内行人才能看个门道。
这一箭若是没用什么东西接下,用肉体去抗,怕是当场就要落个血肉横飞的下场。
他已经自谓是经验丰富,但看着久久不散的箭痕,就知道他八成是接不下也躲不过这一箭。
巡查官在塔楼和街角驻足了许久,看着现场的痕迹陷入沉思。
没有血迹,只有震碎的砖块和空中的箭痕,中箭的人居然全身而退了。
两边都不是简单人物啊。
而且执勤的队伍就在这里,据他们而言整件事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甚至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写。”
一旁的领队骑士队长急急忙忙掏出巡夜记录。
“疑似此处方棋级强者交战,一方疑为风系、自然系、光系弓箭强者,初步判断等级为方棋上等,令一方…”
巡查官看着这些震碎的砖块,眉头紧皱。
毫发无伤?怎么可能?还是逃掉了?但为什么没有痕迹?
他沉疑着开口。
“现场无血迹,超凡之力残余,无信仰之力调动情况,无大面积破坏和财物损失,疑似异能者或者传承者,能力等级不明,不排除Ⅳ级可能。”
“Ⅳ级?”
队长抬起头,满脸震惊。
“上阶强者?那事件等级就要上调为绝密级!大人你确定吗?莱比锡还有这种不受控的强者?”
巡查官揉搓着手上的粉末,思索了良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抹掉最后的话吧。”
“希望,这只是一次简单的争斗,毕竟,我也不想去和那些半只脚躺在坟里老头子打交道…”
“要是事件调成绝密,你们这些执勤的全都要被记上一大笔,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升迁无望了。”
“收到,大人。”队长感激地鞠了一躬。
“感谢您的仁慈。”
巡查官盯着黑漆漆的街巷,脸上神色莫名,西区什么时候跳出了这种人物?还一来就是两个?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