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城门像是碎落的山峰一样崩塌下来。
城门上半截也被城门崩塌造成的巨大影响波及,伴随着碎落的铁块一同倾泄在宽阔的主道之上。
整个东门除了两座外堡之上的结构没有太大的损毁,主道之上完全被残骸堆积成一座错乱的钢铁山丘。
虽然司令已经极力想象东门崩塌带来的严重后果,但这个经验丰富的中年军官并不曾参与东门结构的设计开发,更想象不到东门在土木构造上对于整个东门的支撑作用。
除了在两座外堡的特殊地理位置不受影响,城门之上的指挥塔楼更是完全被底部的城门崩塌所波及,原本高耸于东门的指挥塔楼就像一艘浸没的轮船一样彻底淹没在钢铁废墟之间。
更要命的是,塔楼原本就设计为东门的指挥中枢和控制中心,工程师在结构设计上就刻意安排了大量重要管线和阀门经过塔楼。
但现在它们都随着塔楼的沉没一通被被埋葬在主道之上的巨大钢铁山丘之中。
大量原本平整埋藏在东门之上的蒸汽管线被暴力的切断,炙热的压缩蒸汽从城门之下没有来得及控制的中心压缩机中喷薄而出,扬起了大片大片的钢铁烟尘。
剧毒的汞蒸汽和从地下水渠中抽取上来的冷凝液体混杂在一起,喷薄成了一道蓝色的喷泉彩虹,看上去绚烂但实际有着轻易夺走人类生命的恐怖威能。
外堡虽然结构上没有被这次城门的崩塌波及,但各种过载又或是完全消失的蒸汽供应直接打乱了正常的防守组织。
原本都处在正常绿色指示范围的各种蒸汽重炮一下子都掉到了故障的红色区间,失去了磅礴的蒸汽供应,这些能埋葬一切进犯之敌的恐怖武器一下子瘫痪了大半。
更要命的是各种不受控制的滚烫蒸汽在破碎的管道中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到处是被高压蒸汽灼烧的哀嚎,甚至有士兵在惊慌之中直接跳下了垛口,最后彻底变成一团微不足道的血花。
就连这点可悲的血花最后都被冷酷无情的黑色机械完全覆盖。
可以说,敌人仅仅只使用了一枚炮弹,就将整个东门的防御体系瘫痪大半。
原本设计为各种支撑作用的支撑钢梁和主体钢柱现在在城门废墟小山中横七竖八的交叉着。
现在城门废墟上遍布不可知的空穴和莫名突出来的尖锐结构,可想而知要清理这个废墟需要多少人力和时间。
虽然情况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虽然形式和预判的完全不同,但司令面容上还是这样冷静和沉着。
即便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比他更为清楚,城防军是绝对抵抗不了这些古怪的机械军团的,有些事情即便没有发生但早已写进了每一个细节。
且不提现在糟糕的配合和组织水平,步战部队三要素城防军可谓是一个都没有。
“重组部队!三角阵列重新布防!被打乱部队原地重组,前排准备迎接冲击!”
在浓密的烟尘中,司令的指挥命令有条不紊地下放。
“主塔一区部队守卫右翼,二区守卫左翼。”
这道平稳而坚定的声音让原本慌乱的士兵至少还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团结在司令身前勉强拉起了基本的防御阵线。
“枪兵准备,新兵!举起你的武器!”
面对着模糊的烟尘,司令甚至没有眨眼,他所有的目光都是等待着那些一定会逼迫上来的黑色影子。
“报告司令!主塔一区准备完毕!”
有人在大声的汇报。
随着这个小队长刻意提起的音量,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一般,又像是彼此之间在互相斗气,烟尘之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报告声。
“报告司令!二区准备完毕!”
“三区准,备完毕!咳,咳咳”
有人在高喊,但可能是一口气呛到了。
气刚提到一半就落了下去,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话都说不清,西奥多你没吃饭啊,是不是你老婆前天晚上把你掏干喽!”
不知道是那个和他相熟的人在调笑,三区防守队伍附近传来了善意的哄笑声。
“他*的!”
西奥多也笑着回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肺里的所有音量都掏出来。
“报告司令!”
“三区准备完毕!待会绝对比克拉伦这个饭桶杀的多!”
“嘿!你小子真是没个眼色。”
“报告司令!”
“主堡四区准备完毕!我们才是最棒的!”
司令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但很快那种轻松感就被冰冷的现实压倒。
他知道结局。
步战三要素,最重要的就是地形。
但这种能见度极低的烟雾环境可谓是最为棘手的情况,即便烟雾散去,东门主道这种宽阔的地形也没有任何的交战优势。
第二要素就是武器水平,这个更是云翳波诡。
甚至到现在司令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要用到什么手段才能真正破坏这些诡异的机械军团。
司令帮一个看上去明显在发抖的年轻小伙子调整了他的长矛角度,这个士兵精瘦精瘦,灰蒙蒙的钢铁粉尘夹杂着蓝色的水雾看不清小伙子的脸。
但他颤抖的双手在司令坚定的指导下至少止住了颤抖,即便看不清表情,都能感受到他的激动。
最后就是训练水平,但这个正是司令最为头疼的地方。
城防军根本没有经过真正的步战训练,甚至连基本的面对大军团冲击的课程都没有开设。
“谢谢司令!我一定会保护莱比锡!杀光这些敌…”
司令摆了摆手。
没有人比他跟清楚,这是在送死。
他是在亲手把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推向血腥残酷的绞肉机。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战场,他们根本不知道正面作战和远程火力覆盖的烈度和惨烈情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他们甚至绝大多数都没有见过滚烫的鲜血,没有亲眼目睹过真正战场上战友痛苦的结局。
司令扶正了下一个士兵的盔甲。
这个高个的士兵明显没有前一个小伙子嘴巴机灵,但他用力的锤了锤自己的胸甲,发出沉闷的声响。
司令看到他粗梗的脖子,士兵是在示意自己一定会坚守在这里。
这是犯罪。
这是赤裸裸的犯罪,即便没有人会斥责司令。
没有人会认为他的行动是错误的,甚至大家都由衷的觉得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司令应该做的,临危不乱,调兵遣将。
但司令知道他是在犯罪。
“报告司令!二堡三区小队集结完毕!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有人哑着嗓子,依然大声的报告。
烟尘中看不清他的脸,但一听就是二堡小队长带着士兵前来增援。
“批准入列。”
司令沙哑的回话。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司令由于喊多了导致的沙哑,但司令自己知道自己是在内疚。
这是谁家的儿子,这是谁家的父亲,这又是那个家庭的顶梁柱?
这些城防军怀揣着一腔被短暂激发起来的热血,他们坚信着他们的司令,他们相信自己能守卫莱比锡的安危,他们相信司令能带他们安全回家。
但司令不能。
所有人都无比坚信这一点,但只有司令一个人知道,他真的不能。
他不仅不能,他还要在知情的情况下让他们送死。
但没有办法,莱比锡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要命的信息差距,只能靠鲜血来弥补。
残忍,但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不然莱比锡需要付出更多的泪水。
司令深深地朝着骑士殿的方向望了一眼,但除了惊慌逃离的人群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个年轻副官还真是不靠谱。
司令自嘲了一下。
突然,前排发出了刺耳的尖哨,那是看到敌人的信号。
那些黑色的死亡潮水,从烟尘中,从那道废墟铁山中,露出了它们冰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