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惊不惊喜？”
少女的调笑声入耳，蕾拉的淡眉，不由蹙得更紧了些。
他不解地问：“可你不是……”
“不是什么？信使，还是生物史上从未有记载的奇兽？”
“不不不，全错。”
旧石门框上的少女不再荡腿，而是身子微微前倾，边摇着食指，边轻笑着打断他，后循循善诱地引导。
“你不妨想想，小蕾拉，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信使？”
“自你们诞生，就陪伴在你与邻国的那位小王子身边，不论刮风下雨，出行远游都能准确地寻到你们。”
“这世界上，又哪有奇兽，能自由穿越教国净地的屏障、王国的‘旧城墙’？怎样，现在是不是恍然了？”
原以为这段论述，能让对方深陷惊异，可出乎少女预料的是，蕾拉只赔笑着摇头，连微紧的眉都松了。
面对少女“真的一点都没有”的追问，他不好意思地说。
“也不是，只是我早就知道，柔依你不是寻常奇兽，因为你自小到大陪着我，可冕下却对你一无所知。”
“这能说明很多，不是吗？”
不提神巫，历代教皇，就是凯提斯世界神术最强的运用者，更有甚者，能与奥修斯历代王的伟力齐平。
那道笼着净地，轻纱般的屏障，就是出自老教皇之手。
可在幼小的蕾拉亲自提起前，那位冕下根本不知道，有那么只奇兽伴在他身旁，后更默许了它的存在。
如此种种，皆能印证它的不凡。
而与这一层相比，精准送信什么的，就不那么惊人了。
“什么嘛。”
听着少女扫兴的语气，蕾拉不由失笑，赶忙迎合她：“但说不惊讶也是假的， 柔依，你怎么会在这啊？”
“这明明是降星……”
想到某种可能，少年话音渐弱，眸中难抑地现出意外。
许久，他才梦呓般呢喃：“难道说……你也是神明吗？”
能进入仪式重地，能让漫天细雨、神明投影都冰封般静止，这样了不起的手段，就只能有这一种解释。
也就是伴他长大的小隼，眼前少女……
是神明般的存在。
“神明？”
说着，残垣间的少女坐直，双手撑在脑后微微后倾：“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只是他们是主人我是外客。”
“但这都不重要。”
语落，在蕾拉微闪的目光中，少女自将碎门框上跃下。
她像寻常的邻家女孩般，背着手，站定在他身前，星月钩织的瞳一闪不闪，直直地注视着蕾拉的双眼。
像要从他如水温柔的眸中，寻见另个人。
“跟我走吧，艾薇拉。”
直到看得蕾拉有些不自在，微垂眼帘，少女才复又说。
“什么？”
蕾拉下意识的呢喃入耳，少女沉默了很久很久，就连肌肤上、身体内的星辉，都似因失望而黯淡了些。
“也是啊，你不是她了。”
不过，就在蕾拉因少女话语间的悲伤，而有些无措，不知如何安慰时，她语调一转，又变得轻快起来。
而后再一次发出邀请。
“这样也好，忘掉那些不愉快，这次就跟我走吧蕾拉。”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个……”
“无趣的世界。”
从那对恒星光彩变幻间，蕾拉分明捕捉到了名为“期盼”的，极强烈的情感，仿佛身前的女孩看着的不是他，而是历经千年，好不容易才寻回的旧时光。
不知为何，面对那潮水般的情绪，蕾拉生出了些歉疚。
像为躲避炽烈的星光，他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明白，柔依。”
什么离开，什么不愉快，他根本就连一点都记不起来。
因为他是他，不是那位巫女大人。
“抱歉，是我太急切了，还没说清就……”
见状，少女背着的手，微抬到身前，安抚他般压了压。
“嗒。”
可正当她想解释什么时，二人身畔，忽地响起声轻响。
那是一滴雨珠触到花瓣，碎开了，紧接着就是第二滴。
这个世界正在醒过来，高天上的神明终于发现了什么。
“没有时间了。”
少女仰头看了看，后转回目光，对惘然的蕾拉伸出手：“我们先离开这，我再同你解释，好吗，蕾拉？”
看着伸来的，被星光簇拥的纤细手掌，蕾拉呼吸渐急。
最后……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信任柔依，不是这幕太仓促。
只是他心里清楚，如果就这么走了，那就是逃避责任。
逃离身为神巫的使命。
哥哥也好，冕下也好，会有很多很多人失望透顶的吧？
且若一走了之，为他整夜祈福的人们，那些饱受“死潮”侵蚀的人们，又该由谁来拯救，该会有多绝望？
所以自己不能离开。
“这样啊。”
对此，尽管失望，可少女似乎并不意外。
她只微涩地笑：“果然是你啊，连选择都和那时一样。”
话语间，细雨愈发密集，轻风渐骤，高天上的四道虚影颤动、闪灭起来，似要碾碎某种看不见的桎梏。
而蕾拉身前的少女，也在一点点消散，化作虚渺星辉。
只是在离去前，她留下了几句话。
“没事的，我会等你的，只要你改念一切都还不算晚。”
“蕾拉，如果那条路通向的结局与命运，注定是悲伤，又为何一定要重蹈覆辙？你听好我接下来的话。”
“所谓的巫女，不过是命定者成王路上注定的牺牲品。”
“而真王的命运……”
少女没能说完，就化作了满眼星流。
当蕾拉回过神时，细雨重落，身前却再没柔依的身影。
而高天上，四神间的争执也告结束，而且他们似乎并未发现，这方世界曾因少女的到来，停滞过片刻。
随着蕾拉抬首望去，除去光神外，另三道虚影中的神明，都回身离去，虚镜荡漾，最终彻底隐没无踪。
唯有那位“龙”般的兽神，在离去前，留下了连串冷笑。
似讽刺般，对光神说。
“你这种做法，同那些人类卑劣的诡计，又有何区别？”
“真不愧是人神……”
待得回荡在天穹上的，漠然冷语弥散，光神才向明显有些不自然的蕾拉，表示了歉意，后再度询问他。
“那么，蕾拉·露娜缇可，你愿接过挽救世界的重任吗？”
“挽救那些悲怆的受难者，救赎所有。”
听着光神的温言，蕾拉不由回想起，柔依离去前对巫女、真王命运的述说，想起那位兽神别前的冷言。
他忽地觉得很冷，仿佛身后有手，在推着他不住向前。
怎么也停不下来。
于是破天荒地，他轻声问：“光神大人，我能够……”
“拒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