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没想到，会遭逢这样的询问，高天上的神明沉默了。
漫长的沉默，似永无尽头。
好在古早游戏中，那有关命运、强迫的桥段并未发生。
因为很快，蕾拉不好意思的讪笑，就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他下意识用右手抓着左臂，歉意地改了口。
“只是开玩笑啦，光神大人，别上心，我比谁都清楚，这种天降的使命哪是能抛下的，而且我也愿意。”
“我愿意……成为神巫。”
少年温柔，重归坚定的话音传开，令得疾风骤雨都缓和下来，被温暖光芒萦绕的神明，也欣慰地松气。
蕾拉应声，于是仪式真正开始。
光神向未来的神巫伸出手，满是暖意的光辉自天而落，驱离寒风冷雨，将同样探手的少年笼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满地爱丽丝花摇曳着，化作紫烟般的水流。
渐渐地，草原不再。
整个世界都成了海，深沉无光的海。
而蕾拉，就在光流的簇拥下，向着海的最深处沉去，沉去，渐被浓浓睡意包裹，再支撑不住沉重眼帘。
依稀间，他听到了光神温柔如旧，却满是歉疚的话音。
“我很抱歉，孩子。”
为什么要道歉啊，光神大人，这明明是我自己的命运。
默然想着，蕾拉沉沉入梦。
是的，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他看到星空如此近，看到一道横亘星河间，似连光都要吞没的裂隙，以及一双咫尺近的眼眸。
暗金色的，威严而温柔。
只是此时，或说在那一刻，这双尊贵的瞳中满是悲伤。
似面对别离，似永不能再见。
然后，他听到了道低沉的嗓音，满满都是遗憾与歉意。
“对不起，艾薇拉，我……”
他没能说完，因为蕾拉听到，梦中的自己轻柔地开口。
那是一个柔和、可亲的女声。
“为什么要道歉呢，我的王，这是……巫女的命运啊。”
梦的最末，蕾拉的视线，被数不尽的灿然光流占据，它们如扑火飞蛾般，雀跃地，争先恐后冲向裂隙。
然后是黑暗，冰冷永恒的黑暗。
“哗！”
浅水被扰动的声音传来，光刺破永夜，蕾拉就此醒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心怦怦直跳，似有小鹿在其中胡乱撞着，只是带来的并非羞涩紧张，而是深沉惶恐。
许久，蕾拉才从那个梦，那场悲伤的别离中抽离出来。
也才有闲隙打量四周。
而后，他发现自己回到了神意堂，跪坐在圣水池中，雪白的祭服如纱裙般，在浅水中轻柔地飘啊飘啊。
只是这个跪坐的姿势……
怎么说呢，尽管因为学舞，蕾拉自认柔韧性不错，至少较寻常男性要好不少，但这么坐依旧会不舒服。
可不知为何，现今却丝毫没有，那种别扭难受的感觉。
相似的，奇妙的变化还有很多处，只是现如今的蕾拉，一时没空去想，而只惘然地仰首望向上方穹顶。
穹顶的空洞中，有微熹晨光洒落，显然已迎来了天明。
那么……仪式结束了？
微惘地眨了眨眼，蕾拉又转过视线，望向四神的石像。
不知是已见过一次的缘故，还是那种自体内甚至灵魂深处，多出的难捕捉的牵绊，明明仍处于神明们的“注视”下，可他却再感受不到，初来时的威压。
取而代之的是亲和，就像它们望着的，是世界的未来。
应该是……成功了吧。
感受着同神明大人们之间的羁联，回想着这短短一夜中，自己遭逢的种种奇遇，蕾拉面上渐有了笑容。
想着从此以后，自己虽要承起神巫责任，可至少……
自由了啊。
可以随着心意，去很多很多地方，吃很多过去不被允许的美食，无论怎么想，未来都一片光明不是嘛。
只是还有很多事想不通啊。
回忆起别离前，柔依的告诫、诉说，蕾拉面上的笑意就又淡了，微垂下头，梦呓般，不解地低声呢喃。
“为什么呢，为什么都要向我道歉？”
不论是柔依、光神大人，还是梦中的那个声音都一样。
如果说因为心绪纷乱，直到低语完后，蕾拉仍未觉出，相较过往，自己的声线要清脆、柔软了许多的话，那脖颈处传来的些微痒意，终于给他提了醒。
“什么啊，怎么这么痒？”
而当他用纤长手指捏了捏，并将罪魁祸首捧到眼前时，一下就傻了眼，因为那是柔软、白金色的长发。
我的头发什么时候怎么长了，明明没到齐肩的程度啊，还有手，过去虽然也白，但不至于这么的……
“这到底什么情况……”
反应过来后，蕾拉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线也变了，话音顿时微微颤抖，加之纱般衣料抚过某处肌肤，更揭示了某种难言的真相，令他触电般一颤。
“不是吧？”
他微颤着，近乎呻吟般低念，怀抱最后希冀放下发丝，望向圣水池中，那层足以充当镜子的浅浅水面。
一放手，发丝如瀑垂落，蕾拉闪烁的眼眸也一时失神。
因为最末的希冀……也散了。
在那无波“镜面”中，倒映出的，赫然是张精致无瑕，冰雪般素白的脸颊，尽管同过去的他出入并不大。
可从如瀑发丝，稍柔的面部线条，与较过往更温柔的眉眼间，皆能看出……那无不是属于一位少女的。
只是……一位少女？
“搞什么啊……”
蕾拉抬起微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触了下面颊，惘然自语，而那不可能作伪的触感，与浅水面中，天赐珍宝般的少女同样的动作，骤然惊醒了她。
一瞬间，时光仿佛回流。
在完成降星仪式的世界中，所发生的一幕幕再度重演。
而从此刻，以她现在的处境回望，很多事都有了解释。
比如神明大人们之间的争执、对抗，比如柔依对他们的评价，最末时说过的“巫女”，又或者那个幻梦。
一切的一切，似都串连在了一起。
什么降星仪式，什么王与巫女，以及那位兽神口中的命运重演，它对光神大人的讽刺，原来都是……
这么一回事！
所以……道歉也是为此咯？
想到这，蕾拉忧伤地抬起脸，望着位于正中偏右的温婉女神像，压抑了许久后，还是忍不住委屈地说。
“不带这样耍人的啊……”
“光神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