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还是沉默。
似不知如何回应质问,直到最后,洛卡斯都没有开口。
就像她面对光神、初问教皇冕下时。
仿佛所有人都有难言苦衷,都心念着光辉灿烂的大义。
却独独……不考虑她的感受。
永远都是这样。
“也是啊。”
知道得不到答案,蕾拉轻笑了声,低语。
“无论是被带离家庭,学习礼仪技艺,执行降星仪式,还是被当作礼物,赠予那位预言中的真王……”
“都是神巫的命运啊,逃无可逃的命运。”
说完,少女畏寒般,微微曲起双膝,很久都没再说话。
直到忽地了悟什么,她才低低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那些宫廷礼仪,那些厨艺、绘技,以及学舞时的女步,原来都是为了这纸婚约,都是为了把我……”
“培养成……一位完美的新娘?”
“什么嘛。”
因为心间涌出的强烈失落、迷惘,蕾拉的头垂得更低了些,似要埋进灯光照不到的,最深沉的夜色里。
“说什么自由,实际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关入另一个。”
“这样所有人就都高兴、如意了,只有我是那个代价。”
“没错吧,哥哥?”
说到最末,少女的声音已不再颤抖。
只是变得很轻很轻,轻得听不真切,仿佛某刻就会散。
如梦而散,再拾不起来。
但就在蕾拉以为,这次也一样,得到的,依旧只会是冰冷的沉默,而打算蜷起身子,自己拥住自己时。
她却“坠”入了一个怀抱,一个温暖,令人心安的怀抱。
不知何时,洛卡斯离开木椅,微微前倾将她搂在了怀里,紧接而来的,是耳畔的温热呼吸与轻柔低语。
“不,蕾拉,不只是你。”
“你我、家族、教国乃至整个世界,都是支付的代价。”
“为了你,为了那些无趣的事,暗里不知有过多少的争论、妥协与牺牲,我只希望你能至少明白这点。”
“另外……”
轻语间,军官松开少女,目光同那对无措的蓝眸相对。
他轻轻抓着她的双臂,沉声说:“这个选择不是别人做的,不是那些贪图你,想将你推入烈火的人们。”
“而是那位已故去的奥修斯先王,以及我与教皇冕下。”
“我向来反对这场胡闹的婚礼,直到现在也不曾改变,而我之所以会答应冕下,来告知你来劝你……”
“是因为他说服了我,让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是唯一的,最好的选择。”
“但蕾拉……”
看着少女渐渐平静,因“动容”这般情绪,而微漾光彩的眼眸,洛卡斯话音一顿,后变得前所未有柔和。
“无论你的选择,所引动的未来如何,我都会支持你。”
“只要你不愿意,那这纸婚约就作废。”
“不管谁反对。”
感受着兄长冷下来,却让自己觉得,生来从未有过的安心的宣言,蕾拉轻抿着唇,觉得似乎不那么冷,那么孤独了,她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我明白了,哥哥,给我些时间就好……”
“我会认命的。”
说出这句话时,少女在微笑,话音轻松平静一如往常。
却又让听着的人的心,疼得一抽。
但这不是所谓的只顾责任,所谓的屈服命运随波逐流。
更不是蕾拉不相信,兄长在两个国度所拥有的影响力。
她很清楚,哥哥向来说到做到,且他身后由帝国年轻军官、追求变革者所成派系,一定会全力支持他。
可一旦自己答应了,一旦他动念……
那会造成很大的动荡吧,无论在帝国、教国内,还是对整个世局,而且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深陷其中。
所以她拒绝了,说会认命。
可心里想的却是……
放心吧哥哥,我绝不会死心的,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事。
总不能事事都让你来劳心。
我现在可是……神巫了啊。
听着少女低语,看着她淡蓝眼眸中,与表态截然不同的坚定,洛卡斯虽有些不解,可还是选择尊重她。
“我知道了。”
说着,他松开少女,没有坐回木椅,而起身准备离开。
“那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要是反悔了就来和我说。”
“我会帮你……”
没让哥哥说完,蕾拉微仰着脸,绽开与平日无甚不同的浅笑:“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也要熄灯了。”
闻言,军官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自也不会想到,一向乖巧的少女,心里也会打小算盘。
只是在走近大门,将开门离去时,洛卡斯像想起什么,身形一顿后,边转身边说:“哦,忘了说……”
见状,大床上目送着他离开,本一副为自己鼓劲样的蕾拉,赶忙低回头,作放下小盒拾起小说的姿态。
只是不等遮掩得更好,军官的下句话,就让少女一怔。
后讶异地抬眼望他。
“前代的奥修斯先王,故去前,就只留下了一位子嗣。”
“而那唯一的王储,所谓的真王……”
等,等等,什么和什么啊?
事态怎么忽然成这样了?
紧盯着兄长缓慢开合的双唇,反应过来的蕾拉,只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一件无比荒唐的事正将入耳。
直到洛卡斯迎着她微微瞪大,写满了“骗人的吧”的眸子,说出那个名字,时间流速才似又恢复正常。
同时,也击碎了少女最后的侥幸。
“就是诺克斯·奥修斯殿下。”
看着呆若木雕的“幼弟”,军官和声问:“怎么样,这样算放心些了?尽管我一直认为那个家伙不成器。”
“但再怎么说,你们也通了十年的信,彼此也算知心。”
“怎也算不上投身囚笼吧。”
听完,尚未回神的蕾拉,回应兄长的就只是一声……
“诶?”
待得军官离去,大门关合的轻响,才让少女如梦初醒。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没人在,蕾拉也顾不上装样了,将戒指盒和书籍放上床头柜,就挪着身下了床,直奔落地窗畔的书桌。
坐到桌前,她点亮台灯,有些惶急地拾起半折的信件。
因为昨日短短一夜间,发生了太多事,加之心情太乱,蕾拉一回居所,就因强烈的疲倦沉沉睡了过去。
待得午后醒来,又一头扎入游戏世界,将有的没的烦恼尽抛,因而一直到晚间,也不曾想起这封信件。
直到现如今,从兄长的口中,得知了那样的一个消息。
听到了“通信”一事,才骤然想起,那家伙或该称王子殿下,在降星仪式开始前,曾有封信件恰巧送达。
现今看来……也许不是巧合?
那只星光小隼,与仪式地中,柔依的身影从脑海一闪而过,蕾拉心乱地想,同时目光快速扫过那封信。
掠过前面的日常,看完信末,那位挚友对自己的倾诉、抱怨,与最后的署名,少女怔怔地将信放回去。
许久后,才苦恼地抓抓惹人的长发,生无可恋地自语。
“这又是……什么展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