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截白蜡在青铜烛台上融化成一滩凝固的脂油,烛芯陷在里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后,火苗终于熄了。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堂内弥散开淡淡的松脂气味,混着案上砚台里未干墨汁的清冽,形成一种沉静而肃穆的气息。烛台边缘凝着几滴未坠的蜡珠,像凝固的月光,在渐亮的天色里泛着微弱的光。
白子霖搁下手中的笔,她伸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指尖触到皮肤,能感觉到一夜未眠带来的微凉,腕间青筋因长时间握持笔杆而微微凸起。目光落在案上那叠写满字迹的奏章纸页上,墨迹已干,字字清晰,横平竖直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凛然。
她已连续书写近一个时辰。
案上的宣纸堆得整齐,每张纸的边缘都对齐得丝毫不差。从张平如何与县丞鲁花、县尉张花等人勾结……
不知不觉列出十一条罪状,每条后面皆附证据来源:西山得到的账本,她标注了具体页码与条目编号,甚至注明了账本页脚的磨损痕迹作为佐证;证人供词,她注明了画押处的墨迹深浅、存档库房的编号与格子位置;物证存放,她一一写明了封存木盒的样式、锁具的型号,确保有据可查,无懈可击。奏章写满十七页,每一页都写得工整,没有一处涂改,连标点符号都规范得无可挑剔。
白子霖将纸页在案上理齐,指尖顺着纸边划过,拂去上面的细碎纸尘,边缘对得整整齐齐,像用尺子量过。
她取过黄绫加急封套——这是御史台特制的,绫面绣着缠枝云纹,针脚细密,手感厚实挺括。将奏章小心装入,封口处涂上特制的火漆,那漆是暗红色,在烛火余烬里泛着幽光,带着淡淡的松香。
又从怀中取出御史印,青铜质地,入手沉坠,印钮是一只俯首的獬豸,独角凌厉,双目圆睁,仿佛能辨忠奸、识善恶。在火漆上重重按下,力道均匀,印文清晰:“大景巡按御史白子霖”。七个字方方正正,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来人。”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依旧掷地有声。
堂外值守的衙役应声而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一身皂衣,腰束革带,脸上带着刚睡醒的倦意,却依旧保持着站姿端正,双手垂在身侧:“大人。”
“传驿丞。”
“是。”衙役躬身应下,脚步轻缓地退了出去,生怕惊扰了堂内的肃穆。
不过片刻工夫,驿丞匆匆赶来。
白子霖将封套递过去:“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御史台。换马不换人,五日内必达。若途中延误,按律处置。”
驿丞双手接过,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缝制的防水袋,质地厚实,表面涂过桐油,防水防潮。将封套小心装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袋口系绳,打了个结实的双环结,这才收入怀中贴身位置,用衣襟紧紧护住,仿佛护住了身家性命。
“下官明白。即刻出发,定不辱使命!”驿丞躬身行礼,腰身弯得极低,语气坚定。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急促却稳健,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待驿丞退下,白子霖起身走到窗边。她推开半扇木窗,深秋的晨风立即涌了进来,带着凉意,也带着远处街市隐约的声响——是摊贩们早起收拾摊位的动静,木板碰撞声、水桶拖地声,混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清新而鲜活。风拂在脸上,稍稍驱散了熬夜的倦意,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按了按太阳穴——那里正隐隐作痛,是长时间专注用眼的缘故。
堂内的烛烟被风吹散,空气清新了许多。她望向窗外,县衙后院栽着几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虬曲,像一个个苍老的巨人。此时叶子已经黄了大半,在晨风里沙沙作响,几片黄叶打着旋儿飘落,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无声无息。
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而有力。刘安一身县尉公服,青色的衣料挺括,腰间挎着制式腰刀,刀鞘上的铜饰擦得锃亮,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她快步走入堂内,在案前三步处站定,拱手行礼,动作标准利落:“属下参见大人。”
白子霖转身:“城中情况如何?”
刘安保持着拱手的姿势,语气恭敬而沉稳:“回大人,四门已按您的吩咐各增派四名岗哨,出入车辆行人皆登记造册,详细记录籍贯、事由、随行物品。昨夜至今晨,已巡了三遍,东西南北四街、八巷、十二胡同,皆走遍了,未发现可疑人员与异动。”
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百姓间议论颇多,皆在谈论张平倒台一事,有欢喜的,也有担忧的。有些商户今日一早便闭门歇业,似在观望风向,生怕惹祸上身。但整体秩序井然,无异常动静。”
白子霖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她微微点头:“知道了。你去城门再巡视一遍,尤其注意有无可疑车马进出,特别是那些没有登记在册、试图绕道通行的。午后回衙禀报。”
“是!”刘安高声应下,再次拱手行礼,转身退了出去,腰间的腰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堂内重归安静。
白子霖坐回案前。案上还堆着一叠文书——这都是主簿今早送来的日常政务,有粮仓修缮的申请,有县学的炭火拨款请求,还有民间的各类诉状,厚厚一叠,堆得像座小山。
她拿起一份文书,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开始细细批阅。
案上的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衙役轻手轻脚地进来,将冷的茶盏撤下,换上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嫩绿的茶叶在白瓷里舒展开,热气袅袅升起,散发着清冽的茶香。那衙役又换了烛台上燃尽的残烛,添上一支新的白蜡,动作轻得像一阵风,生怕打扰到白子霖。
晨光渐渐爬上窗棂,透过雕花的窗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阳光越来越亮,将堂内照得透亮,连空气中的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
东街小吃集市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深秋的晨光斜斜照在青石板路上。
街两旁支着各式各样的摊棚,有简易的竹架搭着油布,油布上印着各式花纹,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有木板拼成的柜台,打磨得光滑发亮;也有直接在地上铺块粗布就开张的,布上摆满了各色吃食,琳琅满目。各色香气混在一起,热腾腾地弥漫在空气里——油条的油香、包子的麦香、豆腐脑的卤香、馄饨的鲜香味,还有糖画的甜香、咸菜的咸香,交织成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
炸油条的摊子前,油锅正沸,滚滚热油冒着白烟,滋滋作响。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系着油腻的围裙,双手麻利地扯着面团,搓成长条,再用刀切成小段,两两叠在一起,用筷子在中间压一下,轻轻一拉,便扔进油锅里。面棍在滚油里迅速膨胀,颜色由白变黄,再变成诱人的金黄,表面起了细密的泡泡,油香扑鼻。妇人用长筷子不断翻动,待油条炸得外焦里嫩,便捞出来沥干油分,放在竹筐里,香气引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
蒸包子的笼屉堆得老高,像一座小小的白塔。最顶上一层白汽缭绕,氤氲的水汽模糊了摊主的脸庞。透过竹屉缝隙能看见里面白胖的包子,有的是豆沙馅,透着淡淡的粉色;有的是肉馅,油汁浸透了面皮,泛着油光。摊主掀开最上面一层笼屉,白汽瞬间喷涌而出,带着浓郁的麦香与肉香,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掏钱:“给我来两个肉包!”“我要三个豆沙包!”
卖豆腐脑的老妇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口大铁锅,锅里的豆腐脑洁白如雪,颤巍巍的,像一块巨大的羊脂玉。他手持长柄铁勺,舀起一勺雪白豆花,手腕一抖,稳稳落在粗瓷碗里,豆花光滑细腻,没有一丝蜂窝。再浇上一勺深褐色的卤汁,卤汁里有豆腐、木耳、黄花菜、肉末,香气浓郁。最后撒上葱花、虾皮、榨菜末,滴几滴香油,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豆腐脑便成了,引得食客们排起了长队。
陆舟跟着李妙穿过熙攘人群,被这鲜活的市井气息包围着。
他今日穿了件普通的青色布衫,是白子霖命人新置办的,料子是寻常的棉布,摸起来柔软舒适,裁剪也简单大方,但穿在身上还算合身。晨风带着凉意,吹在皮肤上微微发寒,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将领口收紧了些。
“就是这里这里了!”李妙在一处馄饨摊前停下脚步。她今日穿了件靛蓝劲装,面料挺括,便于行动,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木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看着利落清爽,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
陆舟在她对面的条凳上坐下。这摊子简陋,就四张矮桌,几条长凳,凳面被磨得光滑发亮,透着岁月的痕迹。顶上支着灰布棚子,棚子有些陈旧,边缘处磨得发白,遮阳是够了,挡雨恐怕勉强。但摊子收拾得干净,桌面擦得发白,没有一丝油渍,连条凳的缝隙里都没有灰尘。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约莫六十来岁,脸上皱纹深刻,像沟壑纵横的老树皮,但眼神却很清亮,带着温和的笑意。她头上裹着一块蓝布头巾,系着素色围裙,正在案板前擀皮,动作熟练得很——一小团面团在她手里几擀几转,就成了一张薄如纸的圆皮,薄得能透光,却不易破。右手竹筷挑起一点肉馅,不多不少,正好放在皮中央,左手五指灵巧地一捏,一个元宝状的馄饨就成了,边角捏得整齐,纹路清晰,扔进旁边的竹匾里,发出轻轻的“嗒”声。竹匾里已经摆了不少馄饨,一个个排列整齐,像一队队小小的元宝。
“阿婆,两碗鲜肉的。”李妙笑道,语气熟稔,“一碗多放芫荽。”
“好嘞,李大人稍等!”老妪声音沙哑,却透着满满的热情,抬起头冲李妙笑了笑,眼睛眯成两条缝,“马上就好,新鲜出锅的,保准好吃!”
陆舟环顾四周。这会儿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摊前坐满了食客,人声鼎沸,笑语喧哗。
馄饨很快端上来。两只粗瓷碗放在桌上,碗里的清汤清亮见底,馄饨浮沉其间,个个饱满圆润,像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葱花碧绿,芫荽碎点缀其间,还有几粒红色的虾米,颜色鲜亮,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陆舟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热气,小心送入口中。皮果然薄而滑,几乎入口即化,牙齿轻轻一咬,鲜美的汤汁便在口腔里爆开,满口生津。肉馅鲜嫩多汁,肥瘦相间,调味恰到好处,咸淡适中,还带着一点姜末的辛香,去腥提鲜,却不冲鼻。
“好吃。”他由衷道,眼睛里带着一丝惊喜。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合口味的吃食。
李妙得意地扬扬眉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是。也不看谁选的!武匡县虽说是个偏远小地方,但吃食上可不含糊,都是实打实的味道。”
“哈,今天早上和李妙姐你来这里吃早餐,还真来对了”陆舟笑着回应着,李妙姐这个称呼还是昨天刚改到,白子霖则被称呼为子霖姐
正吃着,街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嘚嘚作响,由远及近,像密集的鼓点,敲在青石板路上,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接着有人高声吆喝:“让开!都让开!刘府车驾过街!闲杂人等速速避让!”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街市的喧闹。
行人纷纷仓惶避让。有挑担的货郎急忙往路边躲,脚步踉跄,担子里的山货撒了一地,滚落的核桃、栗子滚得满地都是,货郎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弯腰去捡。卖菜的老妇手忙脚乱地收摊,菜筐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哗啦”一声翻倒在地,萝卜、白菜、菠菜滚得到处都是,老妇心疼地叫了一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车驾逼近,赶紧往旁边躲闪。几个孩童吓得往大人身后钻,紧紧抱住大人的腿,眼睛里满是恐惧。
三骑高头大马当先开道。
马上骑者皆是一身青灰劲装,面料看着厚实耐磨,腰间佩着制式长刀,刀鞘漆黑,没有任何装饰,却透着森森寒气。三人并排而行,几乎占了大半街面,胯下的马匹高大健壮,毛色油光水滑,步伐沉稳有力。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面庞瘦削,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手里马鞭虚扬,不时厉声喝道:“让道!快让道!耽误了刘大小姐的行程,仔细你们的皮!”
紧接着,三辆马车驶入街口,气势恢宏。
打头一辆最为简朴,乌木车厢无甚装饰,只在边角处镶了一圈普通的铜钉,帘幕是普通的青布,洗得有些发白,拉车的是两匹栗色马,毛色普通,身形也不如后面的马匹高大。
中间一辆却极尽华贵,在晨光下熠熠生辉。车厢以整块楠木打造,木纹细腻如云,泛着淡淡的金棕色光泽。四壁的花纹繁复却不显俗气,雕刻工艺精湛,花瓣、枝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
拉车的两匹马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高大健硕,肌肉线条流畅,步态优雅沉稳,一看就是千里挑一的良驹。马鞍是黑牛皮所制,经过精细的鞣制,柔软而有韧性,边缘镶着一圈细银,做工精致。辔头、衔铁皆是精铜打造,擦得锃亮,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每走一步,铜饰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后面一辆又稍简些,乌木车厢,帘幕是杭绸质地,颜色是深青色,透着低调的奢华,拉车的是两匹青骢马,身形矫健,毛色青黑发亮。车厢两侧各站着两名青衣仆从,皆是一身整齐的深青布衣,腰束同色带子,身形挺拔,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手按腰间短棍,神色肃然,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气息。
周围百姓纷纷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眼神里带着敬畏与不满,却不敢大声议论:
“是刘青瑶回来了?听说前几日去临县谈一笔大生意,看来是成了。”
“这排场,啧啧,比以前张县令在时还气派,简直是横着走啊!”
“可不是嘛,仗着家里有钱,又和京里有些关系,在武匡县谁不忌惮三分?”
“张平刚倒台,刘家就这么招摇过市,也不避避风头?就不怕新上任的白御史查他们?”
“你懂什么,刘家又没犯法,不过是排场大了点,白御史就算是巡按,也不能无故找他们麻烦。人家可是正经做生意的,县里一半的商铺都是刘家的,谁敢轻易得罪?”
“也是,张平是张平,刘家是刘家,不一样啊……”
陆舟和李妙默默听着,目光落在中间那辆华贵马车上。
而在中间那辆华贵马车内,确是人们口中的刘青瑶。她斜倚在锦缎软垫上,姿态慵懒,却难掩骨子里的矜贵。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云纹锦袍,料子是江宁府进贡的上等云锦,质地轻薄柔软,光泽柔和如月华,在车厢内的微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外罩一件浅青薄纱衣,纱质极薄,如烟如雾,能隐约看见里面锦袍的纹路,走动时衣袂翻飞,宛如仙子。腰间束着同色丝绦,绦子编得精巧,末端垂着流苏,流苏上缀着细小的珍珠,走动时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左侧腰间坠一枚羊脂白玉佩,玉佩雕成兰草形状,玉质温润,白如凝脂,触手生温,是罕见的珍品。
她手中捧着一本线装书,书页是泛黄的宣纸,上面印着工整的小楷,却是一本关于政道的古籍。
车队行至东街中段,她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心中微动,她抬手,纤细的指尖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动作轻柔,带着几分试探,又带着几分掌控一切的从容。
帘幕掀开的瞬间,外面的光线涌了进来,照亮了她半边脸庞,也让她看清了街旁的景象。
馄饨摊前,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李妙她自然认得,中央武襄左卫的骑曹参军事,武艺高强,是白子霖最信任的护卫,上次西山之事,曾见过一面。而李妙对面坐着的那个青衣少年……
刘青瑶的眸光微微一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原来是他。
街旁的青衣少年穿着普通的青色布衫,料子寻常,却洗得干净整洁。他身形挺拔,坐姿端正,虽然穿着朴素,却掩不住那份通透疏离的气质。他的眼神干净却不懵懂,带着一种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清澈与冷静,像局外人般看着这市井烟火,仿佛周围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刘青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这个少年,上次在西山云竹轩,还真没多仔细细看。
她还真得感谢他们。张平在武匡县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与县丞、县尉相互勾结,势力庞大。刘家虽富,但是也不敢贸然火并,加上藏拥有藏宝图的曹家没找到,和张平明目作对没什么好处,不过巡按御史白子霖确实是一个好的借力。
在自己送给的账目下,张平倒了,又有惊喜到来,曹闪已被她安置在最后一辆马车上,只要拿到藏宝图,她的计划便成功了大半。
几乎是在刘青瑶掀帘的同一瞬间,陆舟也下意识抬眼望去。
车队的气势太过逼人,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看清车内的人。而那帘幕掀开的一角,恰好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他看清了车中的人。
车中的女子大约十八九岁,一身月白配浅青的衣衫,。
容貌极美。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唇若樱桃,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那张脸白皙如玉,仿佛被月光浸润过,带着一种清冷的光泽。只是那份美太过疏离,太过锋芒毕露,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美丽却危险。
陆舟的呼吸微微一滞,心中泛起一丝惊艳,却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警惕。这女子的眼神太过锐利,太过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戒备。
刘青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便缓缓收回,指尖轻轻落下,帘幕重新垂落,严丝合缝,将车内的景象再次隐藏。她靠回软垫上,闭上眼睛,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在盘算着什么。
随着窗帘的放下,马车也逐渐远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辘辘声渐渐减弱,最终消失在街市的喧闹中。
陆舟收回目光,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那惊鸿一瞥的容颜,那清冷锐利的眼神,好像是把自己作为了一个自己猎物一样。
李妙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正低头数着铜钱,一枚枚铜钱被她整齐地排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阿婆,钱放这儿了。”她将六枚铜钱推到桌角,朝老妪笑道。
“哎,李大人慢走,下次再来啊!”老妪正在下另一锅馄饨,回头应了声,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两人起身,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刘青瑶的车队行至街角转弯,驶入武匡县主街。主街比东街更为宽阔,青石板路铺得平整光滑,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大多是刘家的产业,门面上挂着统一的牌匾,透着气派。
前方百步处,刘府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楣高悬黑底金字的匾额,“刘府”两个大字苍劲有力,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数十名仆从列队躬身迎接,皆是一身整齐的青衣,腰束同色带子,神色肃然,动作整齐划一。“恭迎大小姐回府!”众人齐声喝道,声音洪亮,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晃动。
车队径直驶入刘府,中间那辆华贵的马车走在最前面,车轮碾过门前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最后一辆马车也缓缓驶入,车厢经过府门时,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呜咽,却很快被车轮声掩盖。
大门随后缓缓合上,“吱呀”一声,严丝合缝,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