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老宅的地下秘室里。
祭台上，刘青瑶的身躯一动不动，曹闪的声音在空旷石室里回荡。
虽然不是直接灭她曹家满门的张平，但刘家这些年对曹家西山产业田地的侵吞瓜分，她不是不知道。
那些原本属于曹家的部分矿脉、田庄、铺面，在曹家遭难后也迅速改姓了刘。
还有这两天在地牢里的屈辱折磨，虽然没受酷刑，但那暗无天日的囚禁、像狗一样喝水的践踏，这笔账，总要有人来还。
刘青瑶，你，死有余辜。
曹闪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此地不宜久留。刘家那些守在上面的人，肯定早已通知刘家家主，等刘家大队人马赶来，她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藏宝图，必须带走。
她目光落在刘青瑶的手上。
那卷泛黄的丝帛，被刘青瑶紧紧攥在手中，即使中箭倒地、失去意识，五指依然扣得死紧，仿佛那是她性命所系。
曹闪皱了皱眉。得先拿到图。
她上前一步，伸手便要去掰刘青瑶的手指。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手背的刹那，一股莫名的寒意忽然窜上脊背。
刘青瑶……真的死透了吗？
曹闪动作一顿。目光从藏宝图移向刘青瑶苍白的侧脸，又移向她颈间那道被箭矢冲击擦出的血痕。箭是从后背射入的，位置靠近肩胛，并非绝对致命。万一……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眼中凶光一闪，曹闪猛地抽回手，转而探向自己腰间——进入地下秘室找到的短刀。
“唰！”
短刀出鞘，寒光在夜明珠下闪过一道冷弧。
“刘大小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再给你一刀吧。”
曹闪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她握紧刀柄，刀尖对准刘青瑶暴露在外的、白皙脆弱的颈侧动脉，手臂运力，就要狠狠抹下——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咻——！”
一道极细微、却凌厉无比的破空声，骤然从刘青瑶身下响起！
曹闪瞳孔骤缩！她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
“噗！”
一支仅有半尺长短、通体乌黑无光的精致短箭，深深钉入了她的左胸！箭尖入肉足有两寸。
还没来得及发生闷哼，下意识捂住胸口箭伤，温热的液体立刻从指缝间涌出。
她低头看去，只见那支短箭的箭杆还在微微颤动，箭尾是特制的三棱倒刺，一旦入肉极难拔出。
想要继续进行着杀刘青瑶的行动，刘青瑶的尸体却突然以滚动的方式从祭台上滚到祭台下。
看到这情况，曹闪向刘青瑶滚动的方向快速前行。
“咻！”
第二支短箭，从刚刚滚落在地、尚未完全起身的刘青瑶袖中射出！这一次，瞄准的是曹闪的咽喉！
“铛——！！”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炸响！短刀在千钧一发之际横在了咽喉前，险之又险地挡住了那支夺命短箭！
箭尖与刀身碰撞，溅起一溜火星，震得曹闪左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短刀几乎脱手！
曹闪的这一挡，为刘青瑶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刘青瑶缓缓从平面上撑坐起来，动作因背后的箭伤而显得有些迟缓，但每一个动作都稳如磐石。
她左手不知何时已从身下抽出，手中握着一把巴掌大小、造型奇特的精钢手弩，弩箭的箭槽还有一支箭头。
“你……还真没死？！”曹闪有点后悔。
“内甲。”刘青瑶的声音带着失血后的微哑，却冷得像冰，“精钢掺丝，三层叠压。你的箭力道不错，可惜，还差一点。”
她侧过头，瞥了一眼自己左后肩——那里的衣衫确实被箭矢撕裂，浸染出一片暗红。
“呵，也好，那就堂堂正正的决一死战吧，你这短箭的距离已经不够了”曹闪恶狠狠的说到，不过气息已经不畅。
“行啊。来吧”
刘青瑶她把手中的弩箭丢掉。右手按在了腰间——那里，一条看似普通装饰的银白色革带，被她五指扣住某处，轻轻一抽——
“铮——！”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剑鸣响起！
一泓秋水般潋滟的寒光，自她腰间流淌而出！那竟是一柄薄如蝉翼、宽仅二指、却长达三尺有余的软剑！剑身柔韧，随着她手腕轻抖，在空中蜿蜒出数道优美的银色弧光，最终剑尖斜指地面，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曹闪瞳孔紧缩。她认得这种剑，百炼精钢混以异种金属锻造，刚柔并济，非高手不能驾驭。刘青瑶竟然一直将此等利器藏于腰间！
“三个回合。”刘青瑶开口，声音冷澈，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若能撑过，我留你全尸。”
“狂妄！”曹闪厉喝，压下心头惊悸。她知道今日已是你死我活之局，退无可退！
强提一口气，不顾胸口和右腕钻心疼痛，左手握紧短刀，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受伤的疯虎，朝着刘青瑶猛扑过去！刀光森寒，直劈刘青瑶面门！这是搏命的打法，毫无花巧，只求同归于尽！
刘青瑶眼中寒芒一闪，不避不让，右手手腕一抖，那柄软剑如同瞬间注入了生命，剑身一颤，竟以一個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反撩！
“第一回合。”
软剑的剑尖精准无比地迎上了劈落的刀锋！没有硬碰硬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嗤。柔软的剑身如同灵蛇，顺着刀势一贴、一缠、一绞！
曹闪只觉得左手一股诡异的大力传来，短刀竟似要脱手飞出！她心中大骇，急忙沉腕回夺。然而刘青瑶的剑招已然变化，软剑借着一绞之力，剑尖倏然弹起，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曹闪因发力而微微暴露的左肋空门！
曹闪慌忙侧身，短刀回扫格挡。
“铛！”
刀剑再次相交。曹闪被震得手臂发麻，连退两步，左肋衣衫已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肌肤上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线。
刘青瑶得势不饶人，脚步如影随形跟上，软剑化作一片朦胧的银色光幕，将她周身笼罩。
“第二回合。”
剑光如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轨迹刁钻莫测。曹闪只能凭本能挥刀左支右绌，胸口箭伤、右手腕伤、左肋剑伤，加上大量失血，她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动作越来越慢，破绽越来越多。
“嗤啦——！”
又是一声裂帛轻响。曹闪右肩衣衫碎裂，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出现，鲜血喷涌。
她惨叫一声，手中短刀终于把握不住，“哐当”落地。整个人踉跄后退，背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眼神开始涣散。
刘青瑶停下了攻势，软剑垂在身侧，剑尖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凝聚、滴落。她静静看着油尽灯枯的曹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三……”曹闪挣扎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刘青瑶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
手腕轻扬。
银色剑光如惊鸿一瞥，轻柔地掠过曹闪的颈侧。
动作快得仿佛只是幻觉。
曹闪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她抬手想去摸自己的脖子，手臂却只抬到一半，便无力垂下。
一道极细的红线，在她颈侧缓缓浮现，随即迅速扩大。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喷溅而出，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身后冰冷的石壁。
曹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大股的血沫。她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身体靠着石壁，缓缓滑倒在地，最终瘫软成一团，再无生息。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睁着，空洞地望着石室顶部夜明珠的光，里面凝固着最后的不甘、怨恨，以及一丝茫然的惊愕。
石室内，重归死寂。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无声地弥漫。
刘青瑶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背后的箭伤、翻滚的撞击、以及方才全力运剑的内息消耗，此刻如同潮水般反噬回来。她眼前阵阵发黑，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但她没有倒下，甚至没有放松警惕。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
“轰隆隆……”
石室入口那扇先前关闭的厚重石门，忽然传来沉闷的摩擦声！紧接着，石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缓缓推开！
数道火把的光亮和急促的脚步声同时涌入！
刘青瑶心中一紧，强提最后一口真气，软剑横在身前，凤目含煞，死死盯向门口！她已经力竭，但若来的是敌非友，她宁愿拼死一搏！
“青儿！”
一声熟悉的、带着无比焦灼的呼唤，抢在所有人之前传了进来。
火光映照下，刘兰钰一脸急色地冲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七八名劲装护卫。
当她看清石室内景象——祭台旁持剑而立、浑身浴血却眼神凌厉的女儿，以及墙角那具颈间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尸体时，整个人如遭雷击，随即是巨大的庆幸和后怕。
“青儿！你没事吧？！”刘兰钰一个箭步上前，全然不顾满地血污，伸手便要去扶摇摇欲坠的刘青瑶。
看清来人是母亲，刘青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那口强提着的真气一散，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软剑“叮当”一声脱手落地，整个人向后软倒。
“娘亲……”她微弱地唤了一声。
刘兰钰眼疾手快，双臂一展，稳稳将女儿倒下的身躯接入怀中。
“青儿！撑住！娘在这里！”她声音发颤，迅速检查女儿伤势，当看到她背后那支折断箭杆的箭簇和浸透衣衫的血迹时，心疼得几乎窒息。
“我……没事。”刘青瑶靠在母亲怀里，勉强睁开眼，脸色白得吓人，却挣扎着抬起颤抖的右手，伸向自己怀中，“已经……拿到了……”
她的手指摸索着，艰难地从贴身处，掏出了那卷即使经历生死搏杀也未曾松开的泛黄丝帛——藏宝图。
丝帛上沾染了几点她的血迹，更显古旧神秘。
刘青瑶将丝帛递向母亲，手指因无力而微微发抖。
刘兰钰连忙双手接过，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住了千斤重担。
“拿到了，拿到了就好……青儿，别说话了，娘这就带你回去治伤！”她连声说着，就要招呼护卫过来抬人。
“等等……”刘青瑶虚弱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石室墙角——曹闪那具依旧圆睁双眼的尸体。
“她……”
刘兰钰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曹闪死状凄惨，那双瞪大的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渗人，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刘青瑶喘息了几下，积攒了一点力气，对母亲道：“扶我……过去。”
刘兰钰虽不解，但见女儿坚持，只得小心搀扶着她，一步步走到曹闪的尸体旁。
刘青瑶在母亲搀扶下，缓缓蹲下身。
她凝视着曹闪那张凝固着不甘和恨意的年轻脸庞，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那只染血却稳定的右手，轻轻覆盖在曹闪冰冷的脸颊上，掌心向下，缓缓拂过她的眉眼。
“我会……”刘青瑶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承诺，“送张平去见你。”
手掌拂下。
曹闪那双至死未瞑的双眼，终于被合上。
做完这一切，刘青瑶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心力，身体晃了晃，几乎瘫软。
她靠在母亲身上，对刘兰钰轻声道：“把她的尸体……抬出去。安葬在……曹家老宅的地面上。毕竟……这里是她曹家的根。”
刘兰钰看着女儿苍白的侧脸，心中复杂，但仍是点了点头：“娘知道了，会吩咐人去办。”她顿了顿，看着地上曹闪的尸体和更远处通道方向（那里还有先前中箭身亡的刘家护卫），补充道：“我们的人……也会好生带回去。”
刘青瑶微微颔首，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快！小心些，抬少主出去！轻点！注意她的伤！”刘兰钰立刻下令，声音急切而威严。
几名护卫小心翼翼地上前，用临时准备的简易担架，将昏迷的刘青瑶平稳抬起。另有人上前，收敛曹闪的遗体，并迅速向通道方向而去，准备将之前遇难的护卫尸身一并带出。
一行人举着火把，抬着伤员和死者，沉默而迅速地沿着来路返回。
通道内依旧弥漫着血腥和陈腐的气味，来时布置的许多机关已被触发或规避，一路行去，只余下残破与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