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交！你竟然投敌了？！”
正是高妮率先发声，她抬手指向被甲士簇拥在中央、正欲上马的赵交。
这一声喝问，使已翻身上马的赵交猛地转头。
她勒住马缰，迎着对面锐利如刀的目光，竟不闪不避，反而抬高了下巴，声音刻意放大，足以让周围所有军士听见：
“何为叛国？！”
她语气中带着一种扭曲的“理直气壮”。
“睁开眼看看城外！虞国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铁蹄如云，刀枪如林！以西水关区区千余守军，缺粮少械，如何抵挡？死守不过是让关内数千将士和百姓徒然送死！本将所为，不过是为手下的姊妹们，为这关城内的无辜百姓，谋一条活路而已！难道非要大家都跟着那昏聩朝廷一起陪葬，才算忠义吗？！”
“赵交，你还在狡辩！”白子霖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端坐马上，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扫过赵交身后那些黑压压的叛军：
“本官，巡按御史白子霖，奉天子命，督察边务！我身旁这位，乃天子亲军，武襄左卫骑曹参军事李妙！”
“我们早已接到密报，察知你赵交通敌卖国、意欲献关之逆谋！尔等军中姐妹，皆是我景国子民，受陛下俸禄，守国土边陲，切莫受此逆贼蛊惑，行那叛国投敌、遗臭万年之举！此刻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朝廷尚可念尔等受胁从之过，从轻发落！”
白子霖的话直接亮出李妙的中央禁军身份以增威慑。
李妙立刻会意，紧接着朗声补充，语气斩钉截铁，充满自信：“诸位西水关守御千户所的军中姐妹们！白大人所言极是！赵交逆贼，其心可诛！尔等莫被其谎言所欺！我们并非无备而来！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只是为大军开道！我身后，朝廷两万大军已在武匡县，不消片刻便可抵达西水关！跟随赵交投敌，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此刻反正，擒杀首恶，便是大功一件！”
两万大军？！
骑在白子霖侧后方的陆舟，听到李妙这话，心脏猛地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李妙和白子霖，只见两人面色沉静，目光坚定，丝毫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陆舟瞬间明白，这定然是虚张声势、扰乱敌心的计策！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竭力维持着平静，只是握着缰绳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汗。这谎扯得也太大了！但……或许有用？
李妙这番“两万大军将至”的宣告，效果立竿见影。叛军队伍中的骚动明显加剧，不少军士脸上露出惊恐、犹豫之色，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她们在撒谎！”
一个尖利急促的声音猛地响起，正是张平。
她骑在赵交侧后方，此刻脸色涨红，指着白子霖等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本官为武匡县县令，大家不要轻信！她们是从武匡县一路追击我到此的！只有眼前这几十号人！那白子霖在武匡县查案，李妙是她的护卫，2万大军不过是子乌虚有，想拖延时间，乱我军心！”
张平用自己以前的武匡县县令的身份来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军士的骚动稍微少了一点。
一直冷眼旁观的楚六，此时微微策马，靠近赵交，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快速低语：“赵将军，言语争执无益，徒乱军心。当务之急，是速开西门，迎我大军入关！只要王师一至，任她巧舌如簧，也翻不了天！”
是啊，在这里跟白子霖打嘴仗纯属浪费时间，夜长梦多！
她眼中凶光一闪，不再理会白子霖,对身边一名心腹百户厉声下令：
“王百户！持我兵符，速去西门，传我将令，立刻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接王师入关！不得有误！”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兵符扔了过去。
那王百户一把接住兵符，毫不迟疑，大声应道“得令！”，猛地一夹马腹，坐下战马长嘶一声，调转方向，便朝着西门方向狂奔而去！
“拦住她！”白子霖厉声喝道。决不能让西门打开！
几乎在白子霖出声的同时，高妮出手。
“嗖——！”一支羽箭离弦而出，划过短短数十步的距离，直取那王百户的后心！
然而，那王百户似乎早有防备，听到破空声竟在马上猛地一个侧身俯伏，箭矢擦着她的肩甲飞过，“叮”的一声射入前方青石板缝隙中。
王百户头也不回，猛抽马鞭，速度更快，眨眼间便冲出了这条街道，消失在拐角处。
“该死！”高妮低骂一声。
全面开战，必不可免了。
“跟紧我！”李妙的声音在陆舟耳边响起，短促而有力。她已拔刀出鞘，目光紧紧锁定前方敌军。
赵交也抽出腰间佩刀，向前一挥，嘶声吼道：“诸位姐妹！她们虚张声势，只有眼前这几十人！随我杀！荣华富贵，就在今日！杀——！”
“杀——！”她身后一百多名的叛军齐声呐喊，虽然声音因之前的动摇而略显参差，但人数优势带来的气势依然骇人。刀枪并举，寒光映日。
白子霖面沉如水，知道已无回旋余地，唯有死战，拖延一刻是一刻。
她亦拔出长剑，清叱道：“众将士听令！诛杀叛国逆贼，保卫国门！杀！”
“杀——！”白子霖身后，八十余人同声怒吼。
狭长的街道并非理想的骑兵战场，但此刻双方都骑在马上，冲锋距离极短。几乎在令下的同时，双方前锋便动了！
“放箭！”高妮厉喝。她麾下边军中，约二十名弓手早已引弓待发，闻令立刻松开弓弦。一片箭雨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叛军前锋泼洒而去！
叛军显然准备不及，仓促间只有少数人举起了随身携带的小圆盾或挥舞兵器格挡。
“噗噗噗！”箭矢入肉的闷响接连响起，冲在最前的十余名叛军骑兵惨叫着跌落马下，战马受惊，引发一阵小小的混乱，冲锋势头为之一挫。
“反射！压回去！”赵交军中一名百户怒吼。叛军队伍中也有弓弩手，立刻还以颜色，密集的箭矢朝着白子霖一方射来。
“举盾！避箭！”李妙高喊，同时挥刀格开射向陆舟的一支流矢。县衙精锐中配有小型臂盾的连忙举起，边军也各自闪避格挡。即便如此，仍有数人中箭落马，惨呼声起。
箭雨互射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双方便已冲近至不足二十步！
“冲锋！”
白子霖长剑前指，一马当先，朝着叛军中央的赵交直冲过去！李妙护在陆舟左侧，紧紧跟随。高妮则率部冲向叛军右翼。
“轰——！”
钢铁与血肉猛烈碰撞的声音骤然爆发，瞬间取代了所有喊杀与箭啸！
狭窄的街道上，数十骑狠狠撞在一起，人喊马嘶，刀光剑影让这原本平静的街道染成了血腥的战场！
白子霖一方的核心战力无疑是白子霖、李妙及高妮的部队。
县衙虽也算好手，但平日多负责缉盗、护卫，与真正沙场搏杀的边军精锐相比，在战阵配合、搏杀狠辣上终究略逊一筹。
而赵交麾下，则为久驻边关的老兵，战力不容小觑。
甫一接战，白子霖一方在人数劣势下，阵线便承受了巨大压力。几名冲得太前的县衙衙役瞬间被数名叛军骑兵围住，刀枪齐下，尽管拼死反抗，仍很快被斩落马下。
然而，白子霖与李妙的个人武勇，在一定程度上强行稳住了阵脚，甚至局部形成了反压制！
白子霖剑光如练，凌厉无匹。她认准赵交，一路直冲，挡者披靡。寻常叛军在她剑下往往走不过两合，便被刺穿咽喉或削断手腕，惨叫着跌下马去。她所过之处，竟硬生生在叛军密集的阵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高妮与赵交对上了，刀来枪往，厮杀激烈。高妮武艺扎实，心中憋着一股被上官背叛、不得不刀兵相见的怒火与恐惧混合的戾气，竟也杀得那名赵交连连后退。
李妙则如同陆舟身侧最坚固的屏障与最锋利的矛，她并未远离陆舟，始终控制在数步之内，将任何试图靠近陆舟的叛军斩杀。同时，她眼观六路，时而策应白子霖侧翼，时而替高妮部下解围，游刃有余，展现出远超寻常将领的战场掌控力。
这是陆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身处冷兵器时代真正的战场核心！
耳中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兵刃撞击、惨叫与马嘶；鼻端充斥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尘土气息；眼前是不断飞溅的鲜血、倒伏的尸体、狰狞的面孔和闪烁的刀光。
随着时间推移，街道上尸体逐渐堆积，鲜血汇聚成小小的溪流，沿着石板缝隙蜿蜒流淌。
白子霖一方人数劣势渐渐凸显，八十余人已锐减至不足六十，且人人带伤。叛军虽然伤亡更重，但仍有近百人保持着战斗力，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
高妮对赵交怒喝道：“赵交！背国叛君，残害同僚，天理难容！此时此刻，就是你的死期！”
赵交格开一名军士的攻击，反手一刀差点削中高妮的手臂，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狞笑道：“高妮！识时务者为俊杰！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等王师入关，你看是谁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边，楚六冷静地观察着战场，她的目光几次掠过被李妙严密保护的陆舟。她策马靠近正躲在几名叛军身后、脸色发白的张平，低声道：“张县令，那个短发男子，是关键。若能擒住他，必能扰乱白子霖、李妙心神，甚至迫其就范。”
张平闻言，看向陆舟，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狠色。
她咬牙点头，对身旁几名护卫示意，指向陆舟。
然而，他们的动向并未逃过白子霖的眼睛。她刚将一名叛军骑兵刺于马下，见状立刻调转马头，剑光一闪，拦在了张平等人与陆舟之间，凤目含煞，冷声道：“你们的对手，是我！”
楚六眼神一凝，张平则是又惊又怒。楚六缓缓拔出腰间一把细长的弯刀，张平也抽出了佩剑。
“张平，”白子霖目光如冰，扫过张平，最后定格在楚六身上，“原来你早与虞国宵小勾结在一起！卖国求荣，罪该万死！”
张平脸上肌肉扭曲，尖声道：“白子霖！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步步紧逼，我何至于走上这条路！今日你既然追到这里，就别想活着离开！给我死！”
她状若疯狂，催马挺剑刺来。楚六则从另一侧策应，弯刀划出诡异的弧线，袭向白子霖肋下。
白子霖冷哼一声，长剑挥洒，同时迎战两人。剑光霍霍，将张平的疯攻和楚六的诡谲刀法尽数接下，以一敌二，竟不落下风。但也被暂时拖住，无法再顾及全局。
李妙压力陡增，更多叛军注意到陆舟这个“弱点”，试图绕过她进行攻击。李妙刀势更猛，如同旋风般在陆舟周围盘旋，将一个个扑上来的敌人斩落，但情势显然越发危急。
就在这僵持惨烈、白子霖一方渐显不支之时——
“李妙姐！子霖姐！”
陆舟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尤其是西门方向。
忽然，他看到了远处街巷拐角扬起的、不同于交战区域的、更大更整齐的烟尘，以及隐约传来的、沉闷如雷且越来越近的大规模马蹄声！他心脏几乎停跳，用尽全力喊道：“西边！虞国的军队！从西门方向，朝我们这边来了！好多！”
这一声喊，如同惊雷，瞬间劈入激战中的每个人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