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三妹，你没事就好，母皇和我们都很担心你啊，来让大姐看看，你如何了？”
李妙仪也起身，拉起了李妙，不，李妙卿的手说道。
白子霖霍然抬头，震惊地看向身侧的李妙。
李妙？三殿下？女皇的第三皇女？
那位在皇室记载中讳莫如深、几乎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名唤李妙卿的三皇女？！
无数过往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李妙超群的武艺、对宫廷规矩那份不着痕迹的熟稔、言谈举止间偶尔流露的不同于寻常军士的底气、她曾随口承诺能让陆舟进入白云学院……
原来如此！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李妙卿，对大姐说没事，然后就对白破月方向抬手虚扶，语气平静：
“白侯请起。军中只有骑曹参军事李妙。此行是为国事，何谈护持不力？白御史与诸位将士血战之功，远胜于我。”
白子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也立刻行礼：
“末将白子霖，参见三殿下！往日不知殿下身份，多有怠慢，请殿下恕罪。”
生死与共的战友，转眼成了天潢贵胄，这变化太过突然。
李妙卿连忙扶住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属于“李妙”的、熟悉的坦荡笑意：
“子霖，不必如此。在军中，我仍是李妙。”
她转向李妙仪和白破月，“大姐，白侯，我的身份，还望暂且保密。”
李妙仪连忙点头，眼中有关切，也有松了口气的庆幸：“三妹放心，为姐明白。你平安无事，真是……真是万幸！”
她又看向白子霖，“子霖，你也辛苦了。”
李妙卿神色一正，回归正题：“大姐，白侯，云州既失，岭西已陷，我军原定驰援云州的方略已无意义。当务之急，是确定虞军下一步动向，并据此调整我军部署，固守岚州门户。”
白破月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舆图。
“殿下所言甚是。云州地利已失，不可再盲目西进。需集思广益，谋定后动。”
她转向李妙仪，“大将军，请击鼓升帐，召众将议事吧。”
李妙仪定了定神，扬声道：“击鼓！”
聚将鼓声隆隆响起，穿透秋日沉闷的空气，传遍小岚城。
刚刚退到偏厅的众将迅速整理甲胄，再次按序步入帅堂，分列两旁。
她们注意到，那位李参军仍站在白副将军身侧，而白御史也立于武将班列之中。
李妙仪、白破月目光扫过众将。
“各位，眼下这局，我军该如何应对？都说一说，议一议吧”
一名性情刚猛的参将率先出列，抱拳道：“大将军，副将军！末将以为，当趁虞军新占云州、立足未稳，我军新锐之气正盛，即刻拔营西进，与敌决战于云州城下！收复失地，一雪前耻！”
她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反驳：“不可！云州城高池深，今为敌据，我军劳师远征，攻坚岂是易事？虞军以逸待劳，我军胜算渺茫！此乃驱士卒入死地！”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都指挥使沉吟道：“决战确属不智。小岚城城小墙薄，储备有限，并非久守之地。末将建议，大军应后撤至岚州城。岚州城城坚粮足，背靠腹地，可从容布置防线，阻敌东进。此乃万全之策。”
“未战先退，军心士气何存？”
又有将领反对。
“小岚城虽小，却是岚州西面门户。弃守此地，无异于将险要拱手让人，敌军可长驱直入，直抵岚州城下！当固守小岚城，深沟高垒，与敌对峙！”
……
将领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主要分为“西进决战”、“退守岚州城”、“固守小岚城”三派，谁也说服不了谁，帅堂内一片纷乱。
李妙仪听着各方激烈争执，脸上再度露出茫然和犹豫。她觉得似乎谁说的都有道理，但又都觉得不够稳妥，无法决断。
她又一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破月。
白破月等到争论声稍歇，才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诸位将军所言，皆是从战术层面考量眼前得失。”
白破月的手指，稳稳点在地图“云州”的位置上。
“但此战之对手，是虞国太女宋云朵。此人用兵如何？”
众将默然。宋云朵大破西狄十万的赫赫凶名，早已是压在心头的一座山。
“狠辣果决，更擅谋略攻心。”
白破月自问自答。
“西水关之叛，云州杨欣之变，罗家山之伏，步步为营，皆是谋定后动。那么，诸位不妨细想——”
她的手指从云州向东，虚划至岚州。
“若她志在一鼓作气，东进击溃我军，甚至窥视中州，为何在拿下云州后，不遣精骑急出，抢占要道，扩大战果，反而似在云州稳扎稳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将疑惑的脸，继续道：“更早之前，她为何要大费周章，伪装成我军援军，在罗家山点燃烽烟？固然是为乱云州守军之心，但更深一层看，是否也表明，她对我朝廷援军心存忌惮，宁愿用计确保稳稳吃掉云州守军，也不愿在云州城下，冒与我内外援军进行一场胜负难料之会战的风险？”
这番话，如同拨开眼前迷雾，让不少将领陷入沉思。
白破月的手指移向岭西省广袤的区域：“再看此地，岭西。除云州、武匡等少数河谷平原，多为山地，地瘠民贫，转运极其困难。十多万大军长期驻防于此，每日粮草消耗如山如海。虞国远来，粮道翻山越岭，能支撑多久？”
她收回手，背对舆图，面向众将，目光炯炯：
“综合来看，宋云朵此战，首要战略目标，极可能便是夺取岭西，将其化为屏障与前进基地，而非立刻倾力东侵。她需要时间消化战果，稳固占领。同时——”
她语气加重，“其国亦有隐忧。虞国虽在西狄故地设郡县，然统治远未稳固，西狄诸部反抗未息。陛下圣明烛照，早已遣密使联络西狄残部，共谋牵制虞国后方。”
李妙卿此时适时平静接话，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确有线报，西狄地并不安宁。”
白破月微微颔赞，继续道：“故此，我军当下要务，绝非贸然西进寻战，亦非惊慌后撤。而是应当——”
她猛然转身，一掌重重拍在舆图“小岚城”的位置上。
“以此城为枢，营造坚固防线，与敌对峙！”
“我军背靠岚州、中原粮草补给，以逸待劳；虞军远来，粮草不继，后方不稳，长期对峙，其势必疲！待其师老兵疲，或西狄有变，便是我军伺机反击之时！”
白破月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即便对峙，亦非枯守一城。当以小岚城为核心，分兵控扼云、岚交界各处险要隘口，构筑纵深防御，广布斥候，令敌无隙可乘，寸步难进！”
这番立足于战略大势、敌我国情的透彻分析，彻底厘清了纷乱的思绪。
原来不必急于求战或怯懦后退，利用己方优势，将敌人拖入其最不利的消耗僵局，方是上策！
众将脸上迷茫、争论之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与振奋。就连最初主张决战的将领，也沉思着缓缓点头。
李妙仪听得眼中放光，心中大定，立刻挺直腰板，朗声道：“白将军深谋远虑！就依此策！”
她转向众将，提高声调：
“众将听令！即日起，全军以小岚城为核心，构筑防线！具体布防、筑垒、粮秣调配一应事宜，由白副将军全权统筹！各营各卫，需恪尽职守，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
堂下众将齐声应诺。
军议散去，众将领命而去，各自忙碌起来。
白破月对李妙仪拱手：“大将军，具体方略细则，老臣稍后与诸将详议，再呈您定夺。”
李妙仪忙道：“有劳白侯了。”
她又看向白子霖和李妙卿，语气温和：“妙卿子霖，你们连日血战奔波，辛苦万分。今日且先在大营好生歇息，余事来日再议。”
白子霖、李妙卿想看了看对方，对李妙仪、白破月说：“我们还是去客栈休息吧，那里还有一起逃出的部将呢”
李妙仪、白破月看挽留无果，只得同意。
走出气氛肃杀的帅府，秋日傍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吹散了些许堂内的沉闷。
白子霖侧目看向身旁的李妙卿——不，现在或许在独处时，可以试着接受“李妙卿”这个身份了。
知晓真相后，再看这张熟悉的脸，感觉终究有些不同，但那份并肩浴血、生死相托的情谊，却并未因此消散，反而更显沉实。
李妙卿似乎感知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轻声道：“子霖，先去客栈看看陆舟他们吧。”
白子霖点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