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一节课的时间,疾风和男孩就听见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钥匙开锁的声音,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面带急切神情的女性冲进了天台。她大约30来岁,一副精干的模样,男孩对于女性的出现表现出欣喜,疾风则是保持云淡风轻的态度注视着对方。
“八神同学,白滨同学,你们没事吧!”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气喘吁吁的吐气,凌乱的衣衫,满脸的焦急神情都足以说明她的确是一路奔波而来的。
在见到两个“无故旷课”的学生平安无事之后,她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脸色也舒缓了许多。这个人疾风和男孩都认识,学校的教导主任,一个和蔼可亲的阿姨,学生们称她为梅姨,因为她很喜欢梅花。
“顺利”回到班级的疾风和男孩,发现班上的同学们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们,多数目光中带着和疾风相似的冷漠,也有不少是幸灾乐祸的。在这之前疾风告诫过他不要冲动,因此男孩强行忍住了心中喷涌而出的怒火。他瞪了几个途径的同班同学,尤其是怒视着坐在前排的那个鹤立鸡群的女同学。
疾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她只是漠然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拿出了自己的教科书和笔记本,等待下一节课的到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几节课对男孩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除了老师异样的眼光,他还要面对周围同学的不断骚扰,传纸条啊折飞机啊,而且其中有不少是带着明显的恶意,弄得他整节课都处于爆发的前兆。好不容易熬到了倒数第二节课,一个他很生疏的同学告诉他,外面有其他班的老师找,于是也没多想就走了出去。
这一去就是一整节课,而且直到放学铃响起之前,他都没能回到教室。
疾风倒是正常地待到了放学,正当她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之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八神同学,请留步。”
疾风将轮椅转了过来,目光凝视着发声的这个同班同学。“有何指教,日高同学?”
日高阳菜,就是叫住疾风的那个女同学的名字。她面容清秀,亭亭玉立,有着一头金色的流苏,自然柔顺,看来平时很注意保养。就容貌而言当得起班花之名,而且身份不一般,据说是市议员的千金,还有着英国血统。至于是不是真的,疾风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站在日高阳菜身边的还有另外一个跟班。这个齐肩黑发的眼睛女名叫濑川媋,她总是和日高阳菜形影不离。同样来自传言,称她是日高阳菜所在家族的盟友,双方也是金梅竹马的关系。
除了濑川媋,一些班上的男女学生也簇拥在日高阳菜周围,明摆着是来助阵的,将疾风团团围住。
“好心的我决定再给八神同学一个机会。”日高阳菜趾高气昂地站在人群中,双手抱胸高傲地盯着低着头的疾风,措辞文雅,声音婉转动听,可内容就不敢恭维了。“成为我的手下,然后在下一次测试上,将第一名的位置让给我。这样我保证,你将过上不一样的学校生活。”
刘海遮住了疾风的双瞳,这让日高阳菜无法看清这个女孩是怎么想的。她自认为是大度的,要知道其他人她可是理都不理的。下等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臭的,八神疾风自然也是臭不可闻,然而对方学习就是好,成绩比自己请了无数家庭教师都要优异,这让从没有输过的日高阳菜对这个转学生产生了敌意。
我必须是第一,哪怕用点手段,谁叫我是上等人呢。
“。。。我累了。”疾风一点点抬起头,那种空洞无物的眼神让一直冷眼盯着疾风的濑川媋浑身恶寒。她一直是对疾风下黑手的主要参谋,除了将饭盒弄乱,偷走室内鞋,将笔记本丢掉,在教科书上到处鬼画符,包括今天指使人去将疾风和男孩关在天台,这里面都有她的参与。“累了,不想玩了。”
“。。。八神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仅濑川媋感觉不舒服,日高阳菜的手臂上也冒出了无数鸡皮疙瘩。她看了下周围的“追随者”们,大多也和她一样感觉不适。仔细一看,在疾风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眼中毫无生气,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这让日高阳菜不自觉联想到那些将她吓个半死的恐怖片,比如爬出电视的某女性啊,瞪着黑眼珠的某小孩啊。
“字面意思。”疾风觉得自己没什么讲下去的必要了,他们的内心连那个男孩的寸毫都无法匹及。之所以还和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金发女浪费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人生,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疾风的耳朵轻微抖动着,在日高阳菜惊讶的目光中她轻轻笑了,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出现在教师门口的是脸上挂满透明泪痕的男孩,还有跟在他身后无表情的年轻男教师。
不是冷漠,无表情的他和那节课在班上的男孩一样,处于爆发的前兆。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
“井户老师,你为何在这里?”看着男教师的出现,还有他非同寻常的表情,日高阳菜的脸上有些许不满,但更多的是惊慌。她想要彻底孤立疾风,这样想必这个倔强过头的女孩会向她屈服吧。于是她利用自己的身份,通过自己父亲手下的人支走了那个一直照顾疾风的老教师,还给其他班的一个教师施压,企图唆使这个教师恐吓男孩,比如让他当着众人的面背叛疾风,这样的戏剧效果应该会卓有成效吧。
可现在这个情况好像有点不对。按照计划她应该看到的是那个男孩当着疾风的面,对她说我不再做你的朋友,这种直接的心灵打击才是她需要的。
“疾风!你没事吧!”男孩三步并为两步冲过来,他挤开将疾风包围的那些个围观群众,关切之意几乎从他的脸上满溢。疾风摇摇头,瞳孔中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带着生气的平静。
“这事儿我不管了!日高阳菜!”那名井户教师厉色喊道,他将身上的西装脱下,拉下脖子上的领带,往桌上猛地一甩,让周围的那些学生几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一个比我小整整两轮孩子的土下座,我受不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井户老师?”日高阳菜还想做最后挣扎,她不认为这个有着前途的新晋教师会选择得罪自己,还有自己身后的家族,这意味着什么他不会不清楚。
“作为一名教师之前,我还是一个有羞耻心的大人!”井田教师指着自己的双膝,盯着日高阳菜的双眼,话语声一字一顿地从他的口中迸射而出。“我·这·双·膝·的·重·量,你·敢·接·吗!”
日高阳菜沉默了。在她面前的不再是一名可以任意操纵的卑劣下等人,而是触碰到做人底线的合格大人。即便再有深厚的背景,她依旧只是一名不足十岁的幼龄儿童,哪怕知道的多一点,手段硬一点。
这里的丑小鸭,从一开始就不是八神疾风。
井田老师的怒斥让周围鸦雀无声。日高阳菜的脸色很难看,身体哆嗦着,嘴唇微动,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疾风朝着井田教师的方向微微鞠躬,除此之外她的眼中只剩下了哭肿双眼的男孩,还有他红彤彤的膝盖。
“疼吗?”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那就好,走吧。”
“恩!”
疾风和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留下了表情大多迷茫的同学们。
在校门口疾风和男孩分开,她独自一人来到了等候多时的柚奈车旁。“今天的学校怎么样?”
“挺好,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体会了不一样的心情。”疾风和平常不一样的回答让柚奈很高兴,她总是担心新的环境给疾风造成负担,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只是今天有点累,我们回去吧。”
“好的,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怎么又说随便,你这孩子。。。”柚奈一边抱怨着自己该做什么好一边发动车子,随着距学校越来越远,疾风最后看了眼这个给自己带来好坏参半记忆的学校,她将目光收回,抚摸着自己的手腕,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简单的晚饭之后疾风提出想要泡澡。她拒绝了柚奈搓背的提议,理由是太累了,想一个人静静。虽然和平常的疾风有些不太一样,柚奈也没多想什么,今天的疾风看上去确实有些疲惫,也许泡泡澡会好点。
独自一人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疾风回忆着自己的往事。仔细想想自己的这一生还真是充满了悲剧的色彩,父母双亡,病魔缠身,这下学校也吹的差不多了,倒也没了挂念。本以为只有柚奈阿姨和绫香阿姨是放不下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可爱的同龄男孩。
想起他,疾风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明明成绩只是班上垫底,人缘一般,还口口声声要帮助自己,一直像一根小尾巴似的,真是个笨拙的家伙。
“如果我不是八神疾风,也许会喜欢上他的吧,为了这份努力。”疾风喃喃道,这种奢侈的情感从来和自己无缘。她从香皂盒的底部取出了一枚锋利的剃须刀片,它曾经的所有者平时经常喝醉酒,做事糊里糊涂的,估计到头来也没发现自己的东西少了。
爱自己,更爱妈妈的傻爸爸,还有总是温柔笑着的妈妈,疾风来陪你们了。寒光微晃,一抹黯淡的血色静静地离开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身体。
她笑了,笑得那样灿烂。
虽然很可惜,抱歉了,白滨同学。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柚奈听到了不规则的门铃声,她带着疑惑的神情看了眼猫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色焦躁的小男孩,他的年龄大概和疾风差不多大。站在男孩身边的还有一位威严的男性,他面色严肃,嘴唇紧闭着。
“疾风,疾风在哪里!”将门打开的柚奈,耳边响起的是男孩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直呼疾风的名字,他们的关系看来很不错的样子,为什么疾风从不跟她提这件事呢。
“疾风正在泡澡。”柚奈顺口就说了出来,可能是觉得眼前的男孩比较面善吧,他这份关心疾风的表情让柚奈给他加分不少,虽然到现在她还不明白他们到访的目的。
“您好,犬子说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同学有着不祥的预感,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贵府的地址,让我带着他连夜赶了过来。”那名男性稍微解释了下听上去离奇的原因,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特地过来消遣她的样子。
“对了,疾风泡了多长时间?”男孩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大概20分钟的样子。”柚奈转念一想,泡这么久的疾风还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情况,别泡晕在里面,那就不妙了。
让男孩和他的父亲在客厅等候,柚奈叫唤了疾风的名字,可好几声之后都无人应答。
不会真的泡晕了吧,柚奈的内心闪过一缕异样感,她连忙推开浴室的推拉门,紧接着从里面传出了她的高呼。“119,快拨119!”
在浴室中静静躺着的是满池的血水,还有躺在其中一脸释然的疾风。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这是写到这里我的感受。
从上一章节,应该就能看出这样的发展了吧,暗示也有好几处,我觉得并不突兀。父母双亡,病魔缠身,学校暴力,三重罗生门让八神疾风不可避免地选择了这条将一切痛苦都带走的方式。
既然将痛苦和悲伤都带走了,那么那些关心自己的人,也不会再为自己担忧了吧。原著中的疾风就有这样的想法,这里我稍微加重了点笔墨。
一个坚强的孩子,坚强到独自一人面对整个世界,只是这样的重量对她实在是太过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