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间点,我们能否放下各自的立场和偏见,坦诚相见一次呢?”贝斯福特微微一笑,“身为王家长女,时至今日,我都还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你没有掺和进朝堂上的政治斗争,是我身边为数不多的纯净的存在,不知道能否请你来尝试一下呢?”
“尝试做你的朋友?”楚澜眉头微蹙,“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贝斯福特颔首,血色眼瞳罕见地收起了戏谑的神色,“说句真心话,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我的心中是有那么几分庆幸的。”
“只有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我才可以放下自己的身份,不再去当所谓的王女,不再用审视的眼光将身边的每一个人刨根问底,那样的生活方式很累,但作为王家的长女,我却不得不以此番扭曲的态度对待一切。”
“只有现在,我才能释放我的天性,去作为一名十六岁的少女活着,用少女的眼眸去感受世界的生机,而不是发掘万物背后牵扯的利益。”
“你可能会无法理解,很正常,这是独属于王家的悲哀。”
贝斯福特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十六年来,这是她头一回说出自己的心声。
百年不遇的天才、帝国的掌上明珠,这些闪耀的头衔过于沉重,沉重到压垮了她天性的发展。
朝臣们看见的都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却无人在意完美外表下那柔弱的灵魂。
归根结底,她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你前面的话……该不会都是为了这些做铺垫的吧?”
“基本上都是。”王女点头承认。
楚澜闭上双眼,两人的对话再一次陷入沉默。
良久。
“呼……”
“突然觉得……你有些可悲。”楚澜长出口气,“高高在上的王女,却被高处的严寒封死了心门。从小到大到浸泡在权力斗争的腐水里,我很难想象无人可依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
“任何人都有难以回首的过去,我身为王女,享受了独属一份的荣华富贵,我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吗?”感慨过后,贝斯福特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的母亲,也就是帝国的现任女王,她对你的成长不关心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虽然她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比起历史上那些残酷无情的帝王,母上她算好的了。”
“你的语气很轻松啊,听不出来一丝抱怨。”
“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贝斯福特脸色平静。
“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你就不会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家伙说这些话。”楚澜轻叹一声,“面具戴的太久,小心摘不下来。”
“不必担心,哪位王会没有自己的面具呢?”贝斯福特反问道,“想要成王,就要做好戴一辈子面具的觉悟。”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楚澜瘪了瘪嘴,“虽然经历不同,但你跟我真的很像。”
都是在压抑天性中成长,都是很少吐露心声的那一类人。
“我也这么觉得。”
“……”楚澜转动脑袋,直视贝斯福特的红瞳。
“怎么了?”
“我答应了。”
“嗯?”
“答应做你的朋友。”
贝斯福特呆滞了两秒,显然没想到楚澜回答得如此干脆。
楚澜瞥了眼右手腕处裹着的厚厚纱布:“在绝境中能对一个拖油瓶如此尽心尽力,不需要过多言语,你本性的善可见一斑。”
“我会放心地把我的后背交给你,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完美的答复的,对吧?”
楚澜微笑着冲着贝斯福特眨了眨眼。
短暂的愣神后,王女绷紧的娇躯逐渐放松,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一抹弧线。那笑容不同于以往的职业性的戏谑,似是多了几分释然,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能轻易答应,我真的蛮开心的。”
“难不成还我还要开出筹码?”楚澜轻哼一声,“那是交易,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不可能是纯真的友谊。”
贝斯福特一手托着香腮问道:“你今年多大?”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随口一提而已,我挺喜欢你的反差萌的。”贝斯福特说,“明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萝莉,可偏偏在某些时刻又表现得无比成熟,甚至比我这个王女心态都好,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嘛。”
“可能是见识的多吧。”回想起前世刷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短视频,楚澜无奈地笑笑,“如果说心理年龄,我是确确实实的十八岁。”
“成年了呀。”贝斯福特的关注点颇为奇怪。
“没有,如你所说,我本质上还是一个心灵未断奶的孩子。”
大多数成长在中式教育下的孩童,父母为他们挡下了外界几乎所有的风雨,他们能看见的要么是浓密的乌云,要么是天晴后的曙光,很少有机会直面呼啸的暴雨。虽然嘴上嚷嚷着自己能够独当一面,但实际上能够彻底独立的寥寥无几。
“心理年龄说过了,那生理上的呢?”王女好奇地追问道。
“……”憋了半天,楚澜无情地翻了个白眼,“比你大。”
“嗯?”贝斯福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迎上楚澜落在自己胸口处的视线,嘴角才冷不丁地抽搐了两下。
突然有点后悔没有把这个小家伙的嘴一并裹上了。
贝斯福特抬手在楚澜的额头上狠狠一敲,“别开玩笑,问你话呢。”
“疼!”楚澜捂住脑袋,“我是伤员好不好!”
“你不知道,对吧。”贝斯福特玩弄着楚澜的发丝,“不用担心我会追问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种人之常情我还是理解的。”
“……”
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再狡辩的必要了啊……
片刻的考量后,楚澜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我确实不知道。”
“那你听说过‘深渊’吗?”
楚澜默然地摇摇头。
“这样啊……”贝斯福特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情况可能比我预想中的复杂很多。”
“你知道我的来历?”
贝斯福特点头:“只能说探明了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