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秀站在顾尘霄身前，拱手言道，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卖力，每一个表情都诚挚有情；
而顾尘霄的目光，也赞许有加：
“自刎？黄泉路上作陪？大可不必，三王子那里，好像给你的待遇也不错啊？”
徐长秀一听见三王子，如雷贯耳，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抖着解释道：
“属下一片忠心，追随殿下多年，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这条命永远都是殿下的！”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慌乱的心跳，不停的打乱自己的呼吸……
顾尘霄却是大笑畅言：
“哈哈哈！我怎会质疑徐大哥的忠心呢？不论如何，那也是我王弟；
徐大哥在宫中广结善缘，与我的兄弟打好关系，何尝不是件美事？
毕竟像我这样的凡胎俗子，没有帝王之相，相比之下还是我那三弟聪明伶俐，更似君王之姿！
徐大哥也无非是与三王子把酒言欢，互通有无，将我的言行来往告知于他，替他闭我耳目……
这点事，又怎会算得上不忠？徐大哥也是多个主子……多条路啊！”
温和的话语不像问罪，更像老友满怀体谅的劝解。
而徐长秀已如堕悬崖百丈冰，心里藏着的秘密，被一股脑推到了台前：
“殿、殿下……属下受其利诱蛊惑，乱了心智……辜负殿下浩荡隆恩！还请殿下赐罪，属下绝无怨言！”
“我记得你家中有一妻二子，两位老人？”
顾尘霄淡淡问道；徐长秀的懊悔坦白，戛然而止，一种特别的恐惧，缓缓爬遍全身：
“承蒙……殿下、记挂……”
“呵呵……尤记你每次你受伤，令慈得知后，总会守在王宫门口，接你回家养伤；徐夫人也隔三差五，托人给你送衣服……还有大安小安两个孩子，年纪还小……”
顾尘霄把玩着手中的玲珑瓷杯，在耀眼的光照下，疏影横斜酒清浅……
而徐长秀的脑门，一声又一声，重重地磕在地上，听得人心惊胆战：
“殿下！所作所为，皆是我一人之罪，是属下昏庸愚昧，辜负殿下厚爱，罪该万死，死不足惜！只求殿下开恩，留我家人一命啊！”
那声音颤抖着……将所有欲望、虚荣、贪念，化为了泡影。
顾尘霄的视线落在他肩头，轻挑眉头，淡问道：
“徐大哥！你觉得……小王该拿什么回应你的不忠、不敬、不诚、不义……”
“是属下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当千刀万剐……请殿下赐罪！”
顾尘霄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位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大哥”，哀叹着些许无奈；
仗着世子侍卫长的名义，宫内专横跋扈，宫外欺压百姓，勾结党羽贵族，贪权谋私……
可曾经的他，并不是这样的，若自己早些点透他的恶行……或许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语气归于平淡，面带温柔的笑容，眼神怀念而不舍：
“唉……徐长秀，保护我的是你，背叛我的是你，为我卖命的是你……每次父王生气，替我求情、代我受罚的人……还是你。
还记得当初那场大火吗？妖族布下九离阴火大阵……所有人手足无措，呆若木鸡！
唯一一个，义无反顾冲进火海的人，依旧是你！
若不是身边有你这般忠勇之士，小王我……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叫你一声大哥，理所当然！
替我挨过刀、挡过箭、受过伤、流过血！出生入死十余载，这赤胆忠诚……本应当之无愧！
可惜啊……是我，怪小王我对你的恶念罪行，视而不见，才酿成如今的悲剧！”
别的内卫，入宫之后都慵懒倦怠，想着法地逃避敖芷戈的训练；
而他……世子侍卫长，未曾一日松懈，不曾一刻怠慢……就连敖芷戈都说，他总有一日，必将出人头地！
徐长秀眉头紧皱，双眼通红……十年如一日？不，一日难覆十年；
十年侍卫生涯，如同翻过一张张旧照片，每一次出入巽腾宫，每一次来返凌京城，历历在目。
鼻尖一酸，扑倒在大殿内，失声痛哭，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痛彻心扉；
不停地在地板上磕着头，直到鲜血黏住了自己额前的发髻。
“殿下——！属下知罪！辜负了殿下恩重如山，罪该万死！
属下天赋平平，当初若不是殿下厚爱、陛下提点，恐怕一事无成！
如今成家立业，平步青云，一切都要仰仗殿下隆恩……这条命本就应是殿下的！请殿下定罚！
属下……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只求殿下……保重！”
顾尘霄捏了捏鼻子，没敢看徐长秀，只是提起酒壶，满上了两杯酒，抿着嘴，狠狠地眨了眨眼：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那三个弟弟，可从未拿我这个哥哥，当亲人来看！
只有你，一路相伴，肝胆相照……本以为，我俩亲如兄弟，情深义重，坚比金石！
可惜天意不如人愿，人！尚可胜天，却胜不过时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说完，顾尘霄拿起了酒杯，递给徐长秀，笑了笑道：
“好了……来，这最后一杯酒，敬我们兄弟情义！”
徐长秀接过酒杯，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混着冷汗流过脖子，流进领口。
顾尘霄依旧面带微笑，淡淡问道：
“徐大哥，还有什么想对我说话的吗？”
泪迹未干的徐长秀，有些不解，思索了好一会，都没有作答；
顾尘霄叹了口气，冷笑了一声：
“呵……你没有话说？我有！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顾氏王族……知者寥寥的秘密！”
“殿下，这恐怕不妥！”
“徐大哥……难道第一亲信，还不愿意与我分忧？”
徐长秀一怔，咽了口唾沫，横下心拱手道：
“属下……洗耳恭听，愿为殿下排忧解愁！”
“嗯，我赫云国国师，天钟教教主……是一位魔修！”
惊恐万分的徐长秀，猛地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顾尘霄大笑：
“哈哈哈……看你这表情，似乎也并不意外啊？看样子……知道的比我早？”
打了个响指，房间内的幕帘，缓缓拉开……
在幕后，今日与墨戎一同，看管软禁顾尘霄的那位独眼侍卫的尸体，被挂在木桩上；
在他的上半身，亮红色的条纹，布满皮肤表面。
“看……或许徐大哥有所不知，他身上的叫‘魔业纹’，由怨气凝聚而成；所有的魔修，死后都将原形毕露！之前无妒会处理……但现在，以我赫云国律法，满门抄斩！”
魔修们杀人炼魂，以养心神，可一旦用他人性命为自己铸了修为，便会积攒怨气，在死后两个时辰，身上便会出现【魔业纹】；
在大启仙皇朝，涉魔入邪，是最大的禁忌；而赫云国对待魔修，虽然有律法，但查的并不严。
脸色骤变的徐长秀，愣了神；顾尘霄翘着腿，高声质问道：
“徐长秀！小王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可曾与魔修无妒私通？！”
“殿下！是他料定我经不住诱惑，故意拉拢我，一开始只是小恩小惠，到后面……”
顾尘霄一点也不意外……徐长秀自然是无妒拉拢的首要对象，想要控制好邪神的“圣体”，就必须掌控住他身边的人；
想要控制好，就要掌握他的弱点……
但有枪还不够，还得有糖……要尽可能的接近，不说纳为“亲信”，起码也得拉上一条船，成为自己的“幕僚”。
“起来吧……无妒走了，父王也开始清理门户了，所有魔修，一个也逃不掉……皆按国法处置！”
有如天塌般的徐长秀，这一晚上被折腾了太多次，精神已经接近崩溃，满脸懊悔的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顾尘霄将脸靠了过来，压低声音悄声道：
“小王我念在旧情，提醒你一下，跑是跑不掉的，不过……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徐大哥意下如何？”
“殿下！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终于到了最后，顾尘霄也长舒了一口气，将一本册子丢在地上：
“关于无妒，你知道多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
片刻过后，国师无妒所作所为，亲信几人、心腹多少，平日行踪，全部交代的明明白白，事无巨细。
顾尘霄看完点了点头，拍了拍徐长秀软弱的肩膀：
“给你一天的时间，回去陪陪家人，然后给自己找个好地，自焚吧……剩下的，我会帮你安排好。”
双眼通红的徐长秀，又是一番叩谢，才缓缓离开房间；
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盈着泪水拱手道：
“恭喜殿下，终于灵根开慧，相信您一定可以……修成正果！还请殿下务必保重，照顾好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