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太阳正好，男儿身打扮的俏丽女子卸下肩头的披风，随意铺在地上，再从内衫取出昨日偷拿的奇异檀香，摆在上面，等候人傻钱多的小可爱来买。
中途难免无聊，玖千阶又想起昨晚的那些胡言乱语，只是觉得荒唐。
她三餐不济，两袖清风，只有一贯于别人而言难以理解的潇洒和怪僻，怎么敢许下这样的承诺？
那姑娘是个好女子，她唯恐辜负啊！
呵，如果她真是这么想，那倒是个傻的不如撞块豆腐自杀的白痴了！
世界上从来没有所谓无缘由的好，任何东西得到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果入手它的筹码是免费，不要怀疑，它就是最贵的。
玖千阶对感情是很冷漠的，她不会轻信任何人——一个貌美的女子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十余年没被夺去身子和自由，本就是一种证明。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手上沾染的人命，可能没过千，达到个百人斩的程度确是绰绰有余。
其中大部分可能是恶人，但也不排除混杂了些无辜之人，她知道，但她不在意。
对语嫣然的感情也是如此，若是那人不爱她，那没什么。
而若是那人作为一个花魁，真的对她动了情……那又何妨？
她做了23年的男子，理应爱美人，不过后来她又做了25年的女子，是男是女已经无所谓了，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是不该困于所谓的情爱的，而要有自己生活。
说到底就是她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以至于懒得把对自己的爱分一点给其他人。
对于其他人的感情，她一向是连玩弄都是不屑于的。
这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自私，玖千阶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
她潇洒自由惯了，怎么舍得为其他人停下呢？
君子蓄万事于心，不计儿女情长，只有懦弱的人才需要依托别人的感情活下去。
玖千阶把这归纳为“雏鸟情节”，刚出生的幼鸟会把看到的第一个东西认作是母亲，不管他是不是一只鸟，或者它只是一块长得像活着的石头，也无所谓，因为幼鸟太脆弱了，需要依靠“母亲”才能存活。
人也是如此，在这乱世，人命贱如草，稍不留神，或者只是说错了什么话，便要命赴黄泉。
人类在骨子里就是一种软弱至极的动物，依附强者是本能。
“与其依附强者，不如我自己成为强者，所谓的情爱是让人深恶痛绝的……”玖千阶冷笑出声，在心底暗暗道。
她拥有浅红，还知道身处游戏的世界中，那就知道未来、轻而易举夺去别人机缘也是易如反掌，那就是要做那纵横无敌的巨魔！
她没有所谓的天赋，只能修不需要门坎的魔道，而恰好，魔道又是成长起来花费资源最少、成效最快的道路，正合她意。
前世在游戏中她便走的是一条巨魔的道路，今世游戏变成了现实，无非是再走一遍，这对她而言简简单单。
凡事都需要决心，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无非就是“决心”二字！
前世迷迷糊糊二十年，今生颠沛流离十余载，若是不能纵横无敌，若是把精力花费到了其它地方去，那岂不是辜负了自己受的这么多委屈？！
前尘忆梦已断，她便是要做那斩断一切因果的巨魔！
想着想着，她从怀中又取出昨日佳人交予的令牌，放到右手手心，指腹细细摩挲上面的字，一种冰冷的感觉传来。
“贬身为奴嘛……”
“百花令”，一种奴牌，每年花满楼会往各个宗门输送一些美貌女子，以寻求庇护。
这边是北地边连城，大灵疆域的最北边，一个贫瘠的地方，坐落在这的也只不过是座分楼，真正的总楼在繁华的大都。
再整齐的事物，它的阴影也是参差不齐的。
花满楼并没有它所说的那么，“为世上流离失所的苦命女子寻一安身之处”，那般美好。
能进入其中的，全都是武艺高强的女子，拥有那般武艺，优化一下面貌，让自己变成“美貌女子”是很轻松的。
花满楼有两种令牌，“如花令”和“百花令”，前者输送弟子，后者贬身为奴。
没有武艺的，偏偏又貌美，又没有依靠，不是被大人物看中，就是带上一枚“百花令”进入宗门为奴。
大灵，肆意的侵伐，造就奴隶文化极度发达，在这里奴命不如狗！
那些被送进去的女子大多无非是沦为床上玩物，但玖千阶缺懒得管这事，“百花令”遵循一个自愿原则，换言之，那些进去的女子都是自愿的。
一个一般貌美的会给白银100两，非常貌美的会给白银1000两，花满楼抽取百分之十，其余都会交付回女子自己手中。
这就很让玖千阶不忿了，她为什么只拿到十两啊！？不是最少都有90吗？！
不过去还是得去的，卖完这些檀香，再喝些酒、做些准备，她便要前往独占城北的明王拳宗。
至于现在，想卖东西离去却没人光顾，干脆看向天空。
拨云见日，阳光是明媚的，云是残破的、密集的、乱的。
很美，让她可惜没有买坛酒，边饮边看，又突兀想起前世的一句诗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啊！”，感概着，她情不自禁念了出来。
“好诗！好诗哇！”没想到旁边也站了人，突然惊呼出声，可把发呆的玖千阶下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过去。
披头散发，一席宽大的青色僧袍，领子却没理好，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衫，左手捣捻着一串8个珠子串一起的乌木念珠，嘴巴里说着什么“阿尼陀佛”，这不就是她昨天在花楼看到的酒肉和尚嘛！？
“我也会作诗……”声音清脆，悠扬婉转，这时候玖千阶才发现这个家伙说话像是唱出来的，每个字都抑扬顿挫。
她于是看向了僧人的脸，不染世俗的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彩，莫名的，她心里又觉得高高在上的佛应该是如此，可是眼前的怎么看都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混合在一起，却并没让人觉得突兀。
“一朵两朵三四朵，秋天过后是冬天~”僧人伸出手指着天上的云，徐徐道来，作了一首不像诗的诗，念完微微点头，似乎很满意。
玖千阶听后，脸上不自觉勾勒出了笑意，这种不拘于世俗的人事很容易得到她的好感的。
“兄台，你这个怎么卖啊？”礼貌问价。
“1000两”
“太贵了！你这个虽然是好东西，但也不值这么多”
“相信我，我是出家人，是大师，大师不打诳语”
玖千阶看着这家伙信誓旦旦拍着扁平的胸脯担保，小小年纪，还说自己是什么“大师”，也是好笑，打趣道：“大师我昨天好像在花楼看到你了。”
“阿尼陀佛，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对面的人倒也没在意，头头是道的继续说：“你想想你卖我这个东西便宜点，虽然赚的少，但是我买这个东西，花的同样也少，不是吗？我们都是一样的！”
“相信我，大师是不会骗人的！”
“大师这么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玖千阶看着家伙真的是脸皮厚，或许人家只是单纯的不在意？
反正和她臭味相投，身上散发着一股洒脱的韵味，这样的人应该是不爱钱的，所以她对于对面人如此执着的原因很好奇。
“为情所困。”
“那你亲我一口，我就便宜卖你~”玖千阶调笑道，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
那人比她矮一个脑袋，听了果断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在她脸颊轻轻亲了一口，随后又兴高采烈催促，“快便宜卖我罢！”。
“不卖——”
“送给你了。”玖千阶俯下身子，拿起檀香塞到对面人手中，摔掉披风上的灰，重新披上。
“阿尼陀佛！”得了便宜，嗯，对依山尽来说一个吻白嫖价值百两银子的东西确实是很赚，她马上就想好好夸赞一下对面的玖千阶。
不过玖千阶直接打断了，“是阿弥陀佛，不是阿尼陀佛！”
“无所谓，怎么叫都可以的，反正我也不信佛~”
真是个怪人，不信佛为何打扮成这个样子？
分别以后玖千阶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况，那人长得很好康，是种空灵、很好骗的美，应该符合“非常漂亮”这个标准，分别后告诉自己名字——依山尽，和佛号“情休”，或许别人真的为情所困？
但是说实话她是真的没看出这家伙有半点为情所困的样子。一直都是笑着的，是那种全身心轻松的笑，像太阳花，别人光是看到都会觉得温暖。
边想着，边左拐右拐，轻车熟路找到了藏在小巷深处，一家隐蔽的铁匠铺，拿出百花令。
“百花令？”
“嗯。把这个［百］字换成［如］”
“这可是造假的活计啊……”打铁的老板难为情开口。
“多少钱？”
“平常只需要一两银子，但……”
“多少钱？”老板开始长篇大论，玖千阶直接打断。
“十两银子。”
“给。”
“明天下午四点。”
［瞒天过海的铁匠铺］，专门提供造假的服务，根据游戏中的经验玖千阶直接找到了这。
她准备等修好令牌再前往明王拳宗，至于现在，她打算来点小酒，可走到酒坊门口才发现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没钱就只能灰灰离去，站到门口的熟人却叫住了她。
依山尽朝她张开手，晃了晃，“你又看到我了~”。
玖千阶上去和她击掌，揉了揉手里白嫩的素手，“大师的手真是软！”。
“你这样说我可就不能让你摸了~”那人没在意她的调戏，手搭在玖千阶脖子上，薅着她进去喝酒。
————————
明月悬空，打向花满楼，照出后院中枯树稀疏平常的影子。
此时两个容貌俏丽的女子肩靠肩，站在一起。
“嫣然姑娘，我又给你带了花灯，不知这次你嫁我可好？”依山尽提着纹上梅花剪影的红色花灯，递给了身旁一起赏月的语嫣然。
“你有佛心，是可以成佛的。”
“我有这三千情丝断不了，我不知是否有来世之说……”
“只愿今世许卿，来世许佛”依山尽把灯交到语嫣然手里。
“可是你的眼里似乎并无什么情意。”语嫣然看向担保说那人的的眼睛，还是那样的干净，不像是眼睛，或者说像假人的眼睛，太干净了，不含任何情愫。
“佛是潇洒的~”
“不，佛不是潇洒的。魔才是潇洒的。”
“哈哈，那你看我现在可潇洒？”酒肉和尚当然是会喝醉的，依山尽就醉了，宽大袖子一抖，抖出柄古朴的黑刀。
她用刀背敲碎手里酒坛子的口子，仰头，自己吃了一小半，另一大半全部喂了刀吃，把酒一股脑洒在刀身上，酒香四溢。
她又弯腰弯着腿，左膝盖几乎抵到地，右手提着刀落在地上缓缓划着，用力一抽，擦刀起火！
熊熊燃烧的火焰蔓延刀身，点亮了黑夜，她一面左右**错，势大力沉乱踏地上细碎的鹅卵石，一面仰头，手里坛子里几滴剩下的酒水流到嘴里，一面舞着刀，一面笑着道：“你看我这刀舞的怎么样？”。
那刀舞的虎虎生威，却没半点章法，懂行的一看都知道，只是看着吓人。
“你似乎并不会使刀。”
“练刀的人最重要的不是看刀，而是看心~你看我的心如何？”
话落，依山尽步子灵活一错，似是早有预谋，三步并作两步，欺身语嫣然面前站定，她们近在咫尺，轻柔的呼吸打在脸上。
那人手上的刀是火热的，因为被火点燃着;言语也是热烈的，动作也像是在燃烧，可偏偏就是这近在咫尺的眼眸还是一样，不含半点情愫，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佛！
“我嫁你便是。”
“只要你能杀死预言中的巨魔，我便嫁于你。”
“［玖］字开头，妖莲祸世。”
预言——三年前，天机台一百零八神机子窥见天机，得到灭世预言，还有巨魔祸乱世间的前世残影。
对巨魔，人人想惶而杀之。
换言之，现在不光玖千阶知道游戏中的剧情，有前世巨魔的经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这所谓剧情和经验——如果她按部就班，那将迟早被发现，死无葬身之地！
把手中刻了“如花令”三个字的令牌收起，依山尽随意把还在燃烧的黑刀丢进院子边的池塘中，向着一个方向，流星大踏步追去。
“枫叶红时总多离别~”她从怀里胡乱抓出把红叶抛向空中，“小僧去也~”，边说，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
……
“楼主您为何要戏弄她啊？”
“您老是说嫁这个嫁那个，都和17个人说过这话了！”穿着粉色棉袍的可爱小侍女嘟着嘴巴，奶声奶气道，她一直站在这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刚刚却一直没有人发现。
“这17人如今死了15个，不是只有昨天的小傻子和这小和尚还活着吗？”
“而她们，前一个死定了，后一个是注定要成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