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喜欢—”怀中，少女噙着泪花的懊悔面庞被光点扭曲。
不能呼吸，无法哭嚎。
极致的白，然后是一片死寂，生命的气息随着黑暗的降临迎来消亡。
......
正午，小型飞空艇的甲板上，雷刻特和他的副官薇莉尔正观察着下方惨烈的战场。
“这种伤亡下才勉强打赢，这可是首都的外围部队啊...等等，看样子...雷刻特中尉，军队开始撤退了！！”
称为了方便作战才穿上紧身衣的薇莉尔满脸自信地挺胸端详着雷刻特的脸，等待着他扭头欣赏自己曼妙身段的那一刻。
可他面不改色，哪怕对方的脸都憋红了，他也没动一下眼珠。
这是他第三次听到同样的话，见到同样的战况了。薇莉尔的身材再完美，看上第三次也快腻了。
再说作为长官，平时想看看副官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他从没说过，只要说了就一定会惹来麻烦，他讨厌所有不能用战斗解决掉的麻烦。
现在的他更在意该如何突破局面，前两次他已经达成了侦查目的，可刚要撤离时却总有一束迅速扩大的光芒瞬间吞噬天空与地面，自己和副官...
生命迅速流逝，消亡...
可当光芒消散黑暗降临时，他就莫名又会回到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保留着他人所没有的前两次的记忆以及深深的恐惧。
他不讨厌达成目标的感觉，但就算是游戏，明明通关了却告诉你还有条件没达成，必须要重新再通一次，是个人都会觉得疲累。
...这里可是遍地猩红的战场。
......
“上，趁着他们还没全部撤退。”
只来得及思考十几秒，雷刻特只好瞥了眼薇莉尔并下令。
突然被这视线临幸，让故意将手背在身后夸张地伸展腰肢，胸前似波涛跟随着步伐不断起伏跳动着的薇莉尔羞到猛吐一口气。
“啊？现在？还有这个...是准备运动！在房间里来不及做了！”她立刻站得笔直。
“比平常要紧张啊，你是教会里的女人吗？上了！”
雷刻特的说法让她不服气地鼓起脸颊，一手扫起垂下的刘海，清秀细长的双眉绷得笔直，将下方浸泡在池水中两颗褐色宝玉挤得闪闪发光。
“啊—是是，中尉！但，首府方主力舰队在3公里外，等到完全撤离还需要15分钟左右。真的要冒这种风险改变策略吗？那可是军队，哪怕在撤...”
“听我的就行。”
雷刻特斩钉截铁，将绳索往甲板外一踹便向前一跃。她歪嘴苦笑，连忙跟上，瞬间扑面而来的浓重腥臭味让她忍不住开始干呕。
地面上的空气潮湿而模糊，随意一迈步，便感觉到脚下踩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不过她不敢去确认，只是看着前方。
满地的红以惊人的气势沾染天空，就算用双手奋力挥舞也驱散不了面前浓浓的红雾。
战争不是游戏...这血液飞溅尸横遍野的场面，就连身经百战的军人也不想再多见几次。更何况他们只是经历过小争斗的佣兵...
“呼...目标在前方吗？照计划前进，最好先抹点血在身上，有人经过就伪装成尸体。”
雷刻特高挑的身影立在前方，让她忍不住伸出手想上前拉住，不过最终还是叫着“收到！”，强忍住恶心与厌恶闭眼将地上的液体涂抹上全身各处。
“薇莉尔，以前没见过你这么害怕。这次行动是我的任性，不行你就回船上等我吧。”
雷刻特的温度近在眼前，可尽管这样她仍不断摇头。从军校毕业那时她就决定，哪怕是一会儿，也决不能离开雷刻特，决不能！
“谁害怕！这种场面，军人早晚要习惯的！”她嘴硬道。
“哼...也是。”
说着，雷刻特也不断清着鼻腔，没有停止脚步。
黑色的劣质军靴搅开地面的黏腻，她奋力前进着，眼眶早已湿润，可一看见前方有复数的身影跑来，连忙学着雷刻特趴在地上绷紧脸颊，放轻呼吸。
“妈的，又白打了，那群官爷到底想干什么？”路过的士兵摆着臭脸与战友一同奔跑着。
“听说这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脚步声在雷刻特耳边响起，他暗暗咬着牙。上两次可没听到这些话，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来这里是否有错。
“可别是‘向精灵示威’这种理由啊，我亲眼看见利斯被一团光撕碎。就在脸上啊，一瞬间就...唔—我不想再和什么精灵打交道了！”有人绝望地叫喊着。
“怎么可能！上头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你这话别给上面的听到。振作点，咱可是首都威尔斯林的护卫军啊。”
随着交谈声越来越远，雷刻特松了口气，幸好对方执着于发泄，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要快点了。”
他若有所思地嘟囔一句，血液从发尖滴下，砸到悬空的军靴发出声音，带来些许的不安。
“中尉，已经能看到周围的精灵建筑，树林变密了，没多久就能到据点中心。加油。”
“嗯，你也是。”
薇莉尔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话鼓励着两人继续前进，接下来遇到过好几次威尔斯林军的士兵，也都顺利瞒了过去。
大量的草木与树屋，是精灵族聚集地的标志，而中央的参天大树与顶端豪华到用名贵宝石来装饰的长屋便是地位最高者的居所。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围绕着大树建设的阶梯，时而抓住藤条向上攀爬，心中感叹着这巨树的宏伟与坚固，也不再惊讶于首都军的惨重死伤。
士兵都已撤离...雷刻特选择的时机刚刚好，能顺利到达并窥见光芒的来源让他放松了些。
两人到达巨树顶端，向着长屋逼近时，突然薇莉尔扭头甩了个眼神，雷刻特也隐约听见屋内有人在说话。
“...不交出来吗？还是你想和他一样？”
“唔—！没有，我没有啊！呜——呜呜—”
“精灵会哭鼻子？喂，有没有搞错，我上一次哭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呢。没用的！如果你再拿不出来...”
屋外的两人靠近，透过窗户一角朝里看去。
原木色的地面早已被染红，让纯洁的白如灯光般惹眼，里侧墙角的衣柜前，披着白丝袍的精灵族尸体静静躺倒在地，渗出鲜艳的红。
“已经被杀掉了一个，还有个活的，是个小女孩。”薇莉尔紧咬着下唇，耳语道。
长屋中的另一处白，更是光亮显眼，是一个穿着微透明白色丝纱连衣裙的精灵族少女，她跪倒在尸体身边，虽于深红之中，浑身却没沾上一点污垢。
耳尖泛红，双眼紧闭，及腰银发随着她颤抖的白净身体上下起伏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头发，都似缠绕着一层纯净的白光。
下一瞬，薇莉尔注意到屋中的另一个活人伸手抓向腰间的手枪，连忙戳向雷刻特的大臂。
“中尉，对方打算开枪。怎么办？看样子是威尔斯林军的上将？听梅菲斯说过，他很危险。我也这么觉得...”
那人相当高，身材比普通士兵更纤细一些，眉心紧缩，嘴却稍稍弯曲着，保留了警惕的同时，似乎留有着相当多的余力。
“那种女人的话你也听。已经不能撤退了。因为...”
雷刻特自嘲地断言，果然在他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调转枪口朝这里指来。
在他腰间匕首出鞘的刹那间，刀尖已穿越被刀把震碎的玻璃，直冲向对方的喉头。
这一刻，撤退也没有意义，与其静观其变然后被莫名夺走性命，不如用全力去改变通向已知结局的道路。
不过他这对普通士兵来说无比致命的一击，却被对方用小臂勉强格挡，刀刃就像碰到了某种金属般...那绝不是人类的皮肤。
一阵角力后，对方开枪拉开距离，枪枪紧逼，映了血的双眼直直盯着他。
然后，竟放下枪笑了笑。
“哼？是你啊。差点就中招了。这一下是打算要我的命？”
“这里军队只剩你一个了，该撤退了吧。”雷刻特稳住后撤的身子，观察着对方，心跳开始加速。
这一轮交锋，已经充分证明他不是普通的佣兵。
可对方只是扬起嘴角并收回手枪。
“军校以来的第二次见面，这么不客气啊。听说你毕业后的这些年挺活跃，满世界都有你的影子，看来确实是这样。原来传闻的‘最强佣兵’是你，怪不得呢。”
“和你没关系。”见对方有些脸熟，他懊恼地站直身子。
能避开争斗是最好的，毕竟对方是军队的头目，惹不起。
“没关系？怎么？你现在又想和精灵扯上关系？要是真打算从我手里救下她，会引起全人类的公愤。原本就和各势力有仇的搅屎棍，就要成人见人打的老鼠了。”
“......”
“要为一直跟着你的女人着想，这么漂亮的不可多得，还是你的副官，是过命的交情。干脆一起回国过日子怎么样？”显然对方瞥见了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闭嘴！不用你说。”
雷刻特抽搐着脸，转而注意起余光里脸都被吓红的精灵少女，哪怕她的眼里充满泪水，仍不服输似的看着这里，挪向胸口的小手发着抖，似乎对现状有些疑惑。
“喂，你为了报仇，至于吗？用你的命去换已死之人的慰藉？别了。你就是在安慰你自己而已。这世界死掉的人太多了，所有人都要报仇的话那这个国家也就不复存在了。”对方劝着，摇摇头。
“...你到底知道什么？”
被戳中痛处的雷刻特睁大眼睛瞪着对方，这事情连薇莉尔都不太清楚，一个威尔斯林的军官居然知道。
“算了算了，那个精灵族就留给你了，反正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希望到时候你能成熟一点。”
留下这句话，对方踱步转身，装作没注意到早已在门外埋伏的薇莉尔。
在开门的那一刻，雷刻特出声了。
“薇莉尔！回收成果，撤了！”
依照他的判断，是绝对拦不住对方的，还可能会和军队起冲突。再说他也曾见过对方一次...
......
不久后。
“状况我知道了。但是这个女精灵...要带走？可您不是最讨厌精灵族了吗？而且带着一个精灵一起，绝对会被所有人敌视的！”
薇莉尔为难地看着瘫坐在血水中的精灵少女，挠着脸颊，一手摘下贝雷帽，习惯性地试图解开束缚着自己那柔顺栗色长发的发圈，但连着失败了好几次。
“......”雷刻特一言不发，紧皱眉头面色凝重地盯着袖子里的手表。
“中尉？我也是女性，背不动她的。您要是实在讨厌，就别勉强了吧。”
“......”
“雷刻特中尉？？”
表上的秒针转动着，一下，两下...
薇莉尔不再询问，紧张地拨开手枪的保险环顾起四周。
这时雷刻特却突然放松身子大口喘着气，惹得她撇着嘴角，无奈地又收回武器。
“这次没事。太好了...终于躲过了...”雷刻特大松一口气。
她不知道，雷刻特这次小小的策略变动中，藏着多大的觉悟，又因这次莫名其妙的行动，被卷入了多大的漩涡。
不过...
“这样，好难得啊，您累了吗？没事的，威尔斯林军撤退了，休息一下吧。”
在她的心中，雷刻特本人的状态要比那些重要得多。她跟随雷刻特的目的并不是物品或事件，而是雷刻特这个人本身。
“嗯。”
得到简短的回应后，她伸向雷刻特的手，还是不由得低垂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