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门口，两名士兵从三轮板车上下来，忍受不住浓浓的恶臭纷纷干呕着。
板车上盖着一张厚厚的黑布，在夜色下完全看不清是什么。
“上面有个队员只是断了腿，我觉得他还有救。”
威特紧绷着脸，抓着黑布的一角打算掀开。
紧跟在后的爱莉妮立即捂住口鼻，腰间的瓶瓶罐罐随着她的颤抖互相碰撞着。
“断了腿，有马上给他止血吗？”
“止，止血？我们不清楚啊。”
“他已经死了，不用再给我看。你们作为军人难道没有常识吗？其他人呢？”
“小队一共四个人，其他的...我想知道能不能用义肢，你看下。”
说着，威特还是掀开黑布，顿时刺鼻的臭气侵占了整个区域，板车上的人，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人。
悄悄跟在后面的露茗面色惨白，酸辣的恶心感顺着她小小的食道逆流而上，“生之树啊...”她只敢闭上眼，默念着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是医生不是女神，人死了怎么可以再复活？你们银饰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爱莉妮的脸上多了几分愠怒。
“这几个月来，守备队的人已经损失大半...再这样下去就没办法进行夜间巡逻了。那些行尸肯定会冲进城里的。”
“行尸行尸，你们早就知道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去处理掉？”
“...上面不愿意派发枪支，光凭冷兵器根本没办法对付他们。他们就像疯子一样，扑上来就咬，四个人一起上也不一定能干掉一只，大家都人心惶惶。”
“我的诊所已经满了，没办法再处理更多的人，你自重。银饰既然宣布成为败林市的主人，那点底气已经被狗吃了吗？”
“我会向上面报告。不过要是没有我们，你这也早晚会被行尸光临。不到一个月，这里就会被那些东西淹没，大家都会死。”
“哼~不知道那些逃出城的人都是被谁逼的呢？现在倒来威胁我一个小医生？自己的屁股还是自己擦比较好，我可没资格变成你们的纸，别说是银饰了，比金子还贵呢~”
被冷嘲热讽的威特不甘地啐了一口，叫着“收队！”便重新收拾好黑布，叫两名士兵开车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爱莉妮。
“今天去代替他们的小队也受了点轻伤，明天我会再来光临，也会帮忙修门。再见。”
说完，他便嘟囔着“我们又不是专业的军人。”，唉声叹气地走远了。
这时爱莉妮才发现自己身后还跟着露茗，她的脸蛋变得雪白，连路灯发出的昏红光芒也救不回那纯真可爱的表情。
“不要命了？要是你被发现，我们都会死的。”爱莉妮责怪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想帮上点忙才跟出来...我想活下去。要不是哥哥，我已经死了，至少我想要有点作用...”
她摸着胸口，全身发抖，衬衫下的蓝水晶泛着微光，如此黑夜下，她仍似散发着光芒。
“回去，我泡点安神药，你喝下去我们再说。”
“嗯，谢谢爱莉妮姐姐。”
陪着她来到更深处自己的房间后，爱莉妮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她们坐在柔软的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所以？你说要帮上点忙，有什么根据？”
“那个...你们说的‘行尸’，和我们的一些族人很像，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行尸啊...听守备队的病人说，他们像是疯掉的人，每天晚上都会出现，看到人就抓咬，完全不怕疼，数量还会越来越多。”
爱莉妮越是形容，脑海中就不断闪过伤者们的惨状，不觉心慌起来。
无数抓痕，啃咬印，断掉的指甲，他们就像是被猛兽撕咬啃食过一样...
“真的好像啊，我们有的族人在精神力透支后，就会变成类似的样子。我想实际去看一看！说不定能让他们变得正常！全都可以救回来的！”
露茗却兴致满满，对压抑了很久的她来说，救下那些人会让自己好受很多。
“你在说什么？人类身上的问题你们能处理？那些行尸不是你的族人，是人类！”
“试一试吧！我从小就会补充精神力。妈妈一直夸我很厉害呢。要是可以，这里的人就可以活下来，哥哥姐姐他们也可以过得安稳呢！”
“刚才车上的那些人，你看到了吧！那些东西特别凶狠，我们只是两个女人，绝对会被吃掉的！”
“不会的！只要保持在安全距离里。对了，结束后他们会因为不适应变得很痛苦，还要麻烦姐姐让他们睡着！”
“...我还想活着见到雷刻特呢，为了他，其他人都死掉也无所谓，我必须要活下去。你难道不害怕吗？”
“功劳算我们一起的！要是这样，哥哥说不定就会带我们一起走了！肯定还会夸我们很厉害！这里的人也会把我们当英雄！”
一张可爱的小脸闯进爱莉妮的视野，小嘴张地老大，隐约露出两排白齿。
没过几秒，爱莉妮目光一闪...
“成交！明天我就和雷刻特说行尸的事情。你要记得配合我。”
“嗯！！”
深夜的诊所内，两名渴望着跟随雷刻特的少女达成了一致。
......
红馆的夜晚并不平静，反而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除了雷刻特所住的房间，其他几乎都已经住满了客人，他们意气风发，不知疲倦。
薇莉尔与雷刻特背对背躺在同一张床上，虽然雷刻特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但薇莉尔却完全睡不着。
她红着脸，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呼吸又短又重。
与异性睡在一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你们再过来点！！陪客人喝酒就这种程度！？我点的套餐不止这样啊！记住，我在银饰的位置...”
“好的~我害羞嘛！我也想到您的怀里去...嘿...真暖和，今天您怎么了？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哦~”
“最近队里那帮士兵真不争气！害得我每晚只能来这里消遣，真是，女人果然要比男人更适合放松，喂！卖力点！”
“唔~先别急嘛，今天会让您彻底放松的。”
隔壁的包间是高级会员专用的，隔音却也不太好，服务生们工作的声音仍陆续传来。
各个方向，各个房间的说话声，音乐声，酒杯碰撞声，还有些奇怪的...
薇莉尔羞到脚趾卷曲，紧咬牙关，又不敢吵醒雷刻特。
经历过今天的事情，又听到这种声音，她更加佩服服务生们的付出，又为她们被迫工作而感到可怜。
不知道梅菲斯是不是也在其中的某个房间里呢？
“薇莉尔？”
突然，雷刻特的声音传来，吓得她一哆嗦。
“中尉，吵醒你了吗？”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算，不过你出汗有点多，感觉被子里湿气挺重。”
“呜诶！？有，有吗！？”
她连忙掀开自己那侧的被子，疯狂扯弄起来。感觉脸像是刚烧开的水壶般滚烫。
“是香的，没事。...抱歉，带你睡在这种地方。要是实在不舒服...”
“没事！我知道，睡飞空艇里没办法补给，睡旅馆又不安全，诊所里的士兵又那么多，也就只有这里最合适，加上还有熟人！是没办法的事！”
她又惊又喜。
那个雷刻特居然会道歉？而且在关心自己？
“啊，嗯。等那个精灵检查完身体，也许就能走了。”
“带着她一起吗？”
“...再说吧。”
“嗯...”她沉下双眸。
尽管不太希望和露茗同行，但她更不忍心看着露茗的命运被别人左右。
几秒后，她摇了摇头，开口。
“中尉，如果要处理掉她，至少把她送到边境森林那里吧？其他精灵会收留她的。”
“这种情况还有空担心别人，看来是能睡得着了。”
“不是的，能有您照顾我很满足。只是，我也想给她一点机会活下来...”
“......”
雷刻特没有回话，似乎打算要继续睡。
周围的噪音又开始变得清晰，男男女女的玩乐声不绝于耳。
薇莉尔一直听着，直到有了困意。
“...好痛！！不—！呜啊啊！！！”
这时，不和谐的声音突然自隔壁传来，响彻黑夜。
那是少女凄惨的哀嚎，还有男人的骂声及什么东西砸中肉体的声音。
“什么东西！老子难得来享受一下，你们就是这么服务的！既然连正常的服务都做不到，那就让我好好发泄啊！！妈的！”
“啊——！对不起！别，别打我...会死的，我还没...”
“少踏马废话！在败林，你们这种女人就算死了也没什么！”
“我还没...好痛！别打了，求求你...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赎身，差一点就可以见到...”
少女的求饶并没有削减男人的怒火。
“老子的衣服这么贵，你踏马怎么赔！！用你这条贱命吗！？”
他继续骂着，似乎只是因为酒洒到了身上。
惨叫声不绝于耳，开始变得嘶哑起来，听上去越来越绝望。
当薇莉尔弹起身子的时候，雷刻特也已经醒过来，连忙劝道：
“别冲动薇莉尔，这种事情肯定发生过很多次，她们自己有办法解决。我们还不能暴露。”
“...就算发生过再多次，被打了也还是会痛啊！那些都只是少女啊！我受不了，想到梅菲斯也可能被这样对待过，我忍不了！！”
“薇莉尔！喂！”
在雷刻特起身的间隙，薇莉尔已经提着他的匕首冲出了房间。
雷刻特愣了一秒，这是她第一次没听自己的话。
但雷刻特还是决定追出去。他明白薇莉尔是个很容易产生共情的少女。
不管到哪，都能跟当地的家伙们搞好关系，作为佣兵实在是罕见，有不少委托都是因为她才能接到的。
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少不了薇莉尔，是自己最为优秀的，唯一的副官。
只不过他从没开口说过...
哪怕现在薇莉尔顺走了他的爱刀，让他很是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