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面上表情有些凝重,他看向仍然在与陈唤京对峙的怨鬼,心中大致已经明白,今天如果不拼命,恐怖真的会没命。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却没想到面前的少女和狐狸,会成为扰乱他计划的重要一环。
那人的剑实在诡异,明明只是练气的修为,却能不断使出结丹都难以应付的剑招,灵气仿佛源源不断一般供给,使得攻势如同浪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他清楚这具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只能身纳业火,破而后立。
虽然身上积累的业火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他真正立地成佛踏入更高的境界。勉强的去立地成佛,只能让他暂时的将身子探进自锁的门槛,去看一看门里的风光。
虽然这样强行获取的境界未免虚浮,等到业火散去之后,他一身血气修为皆会化为飞灰。
但那又如何?
面前的两具身体,足够给他东山再起的资本。
黑袍只觉得周身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包裹,那些曾经在血肉下浮动纠缠的驳杂血气,转化为佛门温和中正的灵气,使得他在举手投足间,显露出浩然磅礴的正气。
那佛仿佛悲悯世人一般,怜爱地像众生投去祥和的目光。
直到他出手的一瞬,才将所有虚伪的面纱撕碎。
黑袍如巴蛇分江般从墙边一跃而起,飞快向前冲出,一手探爪直扑向少女咽喉,另一只手则携着浩然威势朝她天灵袭去,这是他势在必得的一击。
他见过很多天才陨落时的样子,那些坐拥天道眷顾的人物,流出的血其实也与旁人无二。
你能跨境战结台,那面对自锁,又能出些什么手段呢?
薛依望着面前飞扑而来的人,她知道这一招躲不掉,只能接。
如果那人是真正的自锁,这一招她也接不下。
凡踏入自锁者,灵台皆已修炼圆满,故而可以此为地基,引海灌天,成就自锁,一招一式之间,已能引动些许天地的玄异共鸣。
黑袍的灵海中,血色莲花结成的灵台缓缓张合着,被玄妙的光火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色,如同一座熠熠莲台,等待其上的佛陀赋予无尽荣光。
那灵台虽然坚实圆满,其周围逸散而出的灵气却并未倒海成天,而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着,如同无根的浮萍,寻找不到停靠的方向。
少女在狐狸的玄光加持之下,放肆地释放着灵海内的一切,任由那把剑的影子不断膨胀,从沧海一粟般渺小,成长到一座足以跨越远海的灵舟。
寻常练气的灵海,到如此已是极限。
但那把剑还在不断生长着,直到冷冽的剑锋慢慢消失在了灵海的深处。
它化成了一座直达彼岸的桥。
薛依站在桥的一端,凝望着她终将抵达的彼岸。
你并非寻常结台,我也不是一般炼器。
少女横剑挡住黑袍的一双手掌,二人灵力碰撞之下发出尖锐刺耳的爆鸣声,最终长剑重重挥斩而出,如一抹绚烂星光划破长夜。
还未等少女稳下身形,黑袍的身影便再度杀来,她只得再挥剑抵挡,不自觉间已然落了些下风。
黑袍的出手越来越快,少女的应对显得越来越仓促,金铁铿锵的交错声夹杂着灵气纷乱的轰鸣声,仿佛也让少女的思绪越来越乱,她如同暴雨中支撑着伞的行人般左右招架着,却逐渐难逃要被这场雨吞噬的命运。
薛依仍在苦苦支撑着,她虽然还未被黑袍的招式打中,但已经无心躲闪那些暗器般锐利的灵气,身上逐渐多了些血痕,在雪色的掩映下好似正在盛放的梅花。
黑袍也不像他表现得那般轻松,他将全身灵气集聚在双掌之中,周身不布一点防护的灵气,只依靠肉身的强横和双方修为的差距实现对少女的压制。
他可以接少女的剑,但少女接不住他的掌。
二者对打下去,即使少女的灵气不会枯竭,也最终会在不断积累的伤势之下溃败。
而他要防备的,或许只是少女绝望中孤注一掷的反击。
所以他很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所有的捕猎者对待垂死的猎物那样,用滴水不漏的攻势,让陷入绝境中的人渐渐也陷入绝望。
只是,少女如意想中的反扑并未出现。
薛依苦苦支撑着,最终却还是被一道直攻向手腕的灵气打伤,招架的手无力一瞬,那把剑便哀鸣着斜飞出去。
黑袍知道这是自己绝佳的机会,他强忍着手上经脉受压传来的剧痛,不顾一切地朝那只手注入灵力。
那之手自上而下向少女天灵拍去。
狐狸周身玄光大盛,却也只让黑袍的手停滞了一些,那只手在将玄光击碎之后,不可阻挡地袭人而去。
这一掌不会击杀少女,但会让她全然丧失任何反抗的能力,从一个计划中的变数,变成他应对少年的筹码。
黑袍眼见那只手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容。
薛依只觉得那笑容实在太丑。
她想不到那人为何到现在还在笑。
难道他真的看不见那把剑吗?
事实证明,好像不是人人都能看见那把剑。
那把剑从万物的空隙间穿过,仿佛永远消失在了虚无当中,经历了无穷多的岁月。
直到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袍的脑后。
那把剑距离黑袍只有一寸。
那只手距离少女也只有一寸。
可惜,最终还是剑要更快。
黑袍的眉心缓缓渗出血迹,这一剑裹挟的天道气息,不但将他的神魂击碎,也封死了他所有灵力的运行。
他的仍然带着那显得有些恐怖的笑容。
只是双手却停滞在了少女身前一寸。
一只狐狸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推,那具仿佛仍然蕴含着无穷力量的金身便重重向后倒去,睡在了一片雪的中央。
屋檐上的雪花在震颤之下倾洒,给那睡着的人盖上一床并不温暖的被。
狐狸有些得意地轻轻叫着,重新盘绕在少女的脖颈之上,扭动着身体为她驱散寒冷。
薛依潦草地向口中塞着疗伤的丹药,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绪。
直到少女脸上异样的潮红也慢慢褪去,如同沉寂月色缓缓盖过黄昏灿烂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