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人吃完饭的休息时光中,薛依在沉默地坐了一会之后,发觉自己并找不到什么话题,而陈唤京也没有什么闲聊的欲望,便轻轻捏了捏陈唤京的手,又一头钻进了修炼世界。
在感受到熟悉的灵力波动之后,灯笼里的剑灵们皱起了眉头。
着装各异的剑客互相推脱着,不愿迎战这麻烦的少女,直到一位老者摘下头上的斗笠,从人群中缓缓迈步而出。
剑客们如释重负,纷纷向那人低头行礼。
“我来吧。”
薛依看着面前有些不一样的老者,觉得他应该不像是来讨打的。
剑灵世界中顿时展开一场激斗,与庭院内平静的气氛划清了界限。
青墩墟的妖女在向陈唤京讨要了两句诗之后,也怀着暧昧的笑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她边走边回头的模样在陈唤京看来有些奇怪,不知为何他感觉到,自己的容貌似乎被当成了某人修行的材料。
随着书房的关门声响起,邢柔布下一道隔音阵法,开始了比上午更加激烈的修炼。
这次她准备了足够的茶水,想来是足以支撑她修行很久了。
在庭院内真正完全平静下来之后,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陈唤京面前,没有惊扰任何其余的人。
一把剑欢呼雀跃着跳到了陈唤京的面前,传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
少年来不及握住那把剑,连忙先把茶杯递到中州公主的面前。
“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轻寒姐姐便是我永远的姐,小弟愿鞍前马后,为姐姐效劳。”
李轻寒微微扬起下巴,有些敷衍的点头。
为了掩饰心中异样的感觉,她在暗中啐了一口。
呸,登徒子,连道谢都是这样没脸没皮的。
“八窗楼掌柜不敢收你的这把剑,在通报楼主之后,便让我直接把落霞剑带走了。”
中州公主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任由陈唤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在觉得双颊有些滚烫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唤京收回自己的视线,他自然知道八窗楼不是什么善堂,落霞剑也不是什么寻常的法宝,但既然少女不想多说,那他也就先放下此事不谈。
少年再向公主行礼之后,伸手揽住在一旁乖巧等待的落霞剑。
孤鹜剑传递出快乐的情绪。
阿霞,是我啊阿霞。
落霞剑有些嫌弃地和它打了个招呼,孤鹜剑便如同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滔滔不绝地演说起来。
在一阵子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孤鹜剑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阿霞应该已经很累了,还是让她休息一会吧。
它刚刚平静一会,突然又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势袭来,还没给它足够的反应时间,无名神剑便重重一拳打了过来。
无名神剑手痒难耐,渴望打架。
落霞剑与他缠斗在一起,一时间打得有些难解难分。
陈唤京收回自己的剑识,离开剑的世界,剑的事,就让剑自己解决吧。
反正孤鹜剑从来都是那么皮厚,各种意义上的。
李轻寒看着面前的人,在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
只是她刚开口,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轻寒姐姐有话可以直说,不用和弟弟客气。”
看着少年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李轻寒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复杂的心绪。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觉得想问一问:
“你是剑仙的什么人?”
“是。”
中州公主在等待少年的下文,然而在说出这个字之后,陈唤京便靠在了椅背上,斜斜看着院子外的天空。
阳光洒在他的身边,让对面的人有些难以看清少年的眉眼。
李轻寒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她皱起眉头,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地躲闪着,一只手攥住了腰间的玉佩,在那块玉温润的气息安抚之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没想到少年会如此回应,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少年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多事情都能有合理的解释了。
但是能让所有事情都合理的回答,偏偏最难教人相信。
李轻寒还是不敢相信,百年前死去的那个人如今又活了过来,尽管她并没有经过剑仙曾经鲜活的岁月,但任何看到那片海的人,都不会觉得那人会有存活的可能。
冰海是神迹中的神迹,那位剑仙被世人景仰至今,不只是因为他冠绝一时剑道独尊,也不只因为他修位通天彻地。
百年前,如同剑仙那般踏入通玄的人,在山南便有不下一手之数。
只是在同时面临山北妖邪进犯和龙族大举入侵的局面下,山南的几位通玄纵使苦苦支撑,却也只能略微阻碍那片高悬在众人头顶的,象征着覆灭的阴云。
当龙族的爪牙几乎要越过青墩墟和刀宗这两座山南西边的屏障,从此处撕开龙族征服灵州大陆的第一处伤口时,一把剑横在了龙王面前。
那场战斗并非惊天动地,因为从头到尾,剑仙只出了一剑。
一剑之后,整个灵州大陆都恢复了沉寂。
在龙王死去之后,四散的龙族逃回他们赖以生存的海域,继续蛰伏着等待时机。
然而那逐渐凝结的冰面,却成为了压在他们头顶的山,叫百万海族,再难翻身。
或许在百年千年之后,还会有龙族卷土重来的一天。
只是想等到下一条比当时的龙王还要强的龙打破这片冰海,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就像当年的剑仙,也许在他消失之后,便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所以他不止是剑客的剑仙,也是天下的剑仙。
在百年的时光中,他的名字逐渐沉淀成了与那片冰海相对应的,一片炽热的图腾,如同一把锋锐的剑,横梗在灵州大陆的南方。
在这样的人面前,不要说是中州公主,即使是中州皇帝,也需要躬身行礼。
陈唤京不知道李轻寒心中的想法,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会大骂李重山那个老小子,从来也没给自己行过礼。
其实在少年离开中州皇城时,龙运将尽的老皇帝便携中州之势,带着整座皇城一同向他行礼。
这是中州传承千年以来,第一次像一个人俯身。
只是那人走得太快,偏偏又不敢回头。
皇帝还没做到头的李重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年轻人果然不一样,连送死都要着急忙慌地,生怕留下一点痕迹。
中州公主想着,如果父皇知道当年的故人又活了过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不知为何,在思量一阵之后,她竟然相信了少年的话。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的相信无关推论和算计,只是单纯地觉得,面前的人不会对她有所欺骗。
李轻寒梳理好自己的心绪,只是那些话在经过喉咙之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带着些颤抖的意味:
“可当年,当年你在斩出那一剑之后,分明就消失在了吞龙海。”
中州公主思量一二之后,还是选择不说死这个字。
既然没死,那为何又消失了呢?
陈唤京笑而不语。
李轻寒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话,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少年也有些无奈,不是他不想回答,只是有关系统的事情,解释起来未免太过复杂,一下给这个世界的土著灌输太多莫名其妙的知识,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陈唤京一手指了指天,之后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中州公主露出了然的神色,当年的那一剑为天道所不容,剑仙即使能在天威之下保全性命,也不敢说出此中细节,恐怕触怒天道。
“所以说,你销声匿迹百年之久,便是因为此事。”
陈唤京点点头,对中州公主的表现十分满意。
聪明人就是这样好骗,只要给出一点模糊的线索,他们就能自己脑补出所有的事。
在得到少年回应之后,李轻寒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思量一阵之后开口:
“那我能问你些别的事吗?”
在思考的时候,剑仙已经悄悄躺在了不知从哪找来的竹椅之上,半闭着眼睛,忙里偷闲地地享受着冬日正午悠悠的阳光。
他并没有注意到少女有些异样的表情,只当她是要询问一些关于修行的事,也便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是高手的特权,虽然他现在还不是什么高手,但已经可以凭借剑仙的身份,把中州公主也当那个傻丫头一样对待了。
只是少女接下来的问题,并不是那么好回答。
“听潮阁的季阁主,无尘观的庄道长,剑宗的孟宗主,刀宗的江宗主,不知道剑仙大人最喜欢她们中的哪个呢?”
陈唤京猛地睁眼,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李轻寒,只觉得她比她爹要难对付得多。
这一届的中州公主,连剑仙的名头都镇不住了吗?
想不到那老小子在失了二十年龙运之后,还能白得这样一个厉害的女儿,真是老当益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李轻寒问出这样的问题,显然是在剑仙的意外之外。
她的问题里出现江欢欢的名字,就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
谁会喜欢那个一天到晚闲的到处追着你砍的人呢?
在略微思索之后,陈唤京并没有选择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后,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总会被对面的少女抓住把柄。
“不知道轻寒姐姐还想不想我继续叫你姐姐呢?”
李轻寒摊了摊手,她本来也没想过剑仙会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也欣然接受了这个各退一步的提议。
面前的阳光突然有些刺眼。
在少年几个眨眼的间隙中,中州公主走到了他的面前,嘴角挂在浅浅的笑。。
明明两人相隔不远,李轻寒却没有说话,而是传音道:
“剑仙大人,现在可以叫我姐姐吗?“
剑仙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脱口而出道:
“清寒姐姐。“
李轻寒满意地头。
她后退一步,给身后的少女让出道来。
薛依扑到陈唤京身上,抓着他的衣领,凑到少年耳边。
极尽凶狠地吐出一个个字:
“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