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那个小隔间里了。我睡在一张床上,面前是一副长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盆栽和我从没见过的稀奇玩意,放眼整个房间,墙上也都画着很多副大小不一的画卷,出自不同的画师之手,有山水画,花鸟画,动物画等等,却总让我感觉缺少点什么。
但当我转过身来,背面一整片墙上的人物画,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才发现原来少的东西是这个。
与其他三面墙不同的是,这一面墙所有的画作很明显能看出大抵都出自一人之手,内容尽是围绕着一名白发狐狸少女而展开,笔迹之间残留着独属于作画者的一种心思,让我感觉像是在玩捉迷藏,因为画中少女的眼神没有一张是直视正前方的。画上的少女有着红色的眼睛,一头白发宛如月光倾泻而下,若不是穿着鲜艳的服饰,怕是要与画中冬天室外的雪景融为一体了。
我后知后觉,这些画好像都是有关于冬天,除了几副室内的,夏天的尾巴是半点也没有露出。
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几点,阿阳现在在做什么,今天会去上绘画课吗。阿阳画画也很好看,以前她很爱画我在宅邸门口玩闹的场景,虽然其他人都被她画成了小动物之类的——我猛地回头,更加仔细地看着其他三面墙上的一幅幅画作,不出所料,果然有阿阳的画作。
是这副描绘了大海的平静的画!虽然画面是单调的海水和沙滩,没有任何其他要素,可是却让人很享受海水悄悄涌上沙滩的那种安宁。原本是被父亲大人挂在大堂,后来有一年年终大庆是由贰贵族做庄,被狐族的人要去了,现在竟然出现在这里!又惊喜又悲伤,惊喜的是阿阳的画作果然又被好好爱惜欣赏,悲伤的是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阿阳,这就是睹物思人吧。
耳边传来门开的声音,下一秒是熟悉的女声:“你醒了?”
是先前在隔间照顾她们的那个少女。
“这是哪儿?”我问。
“我的房间咯。”
“你把我带到你的房间?”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回答我,而是搬来椅子坐在我前面,单手撑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我一直低着头,但那视线带来的焦灼感一直在我身上徘徊。
我们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一段沉默,最后我忍不住开了口:“你是狐族二小姐吗?”
抬头的时候视线正好与她对上,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呀。”对方也不打算和我多说什么,简简单单两个字便又将对话告一段落。
我感到非常无奈,这种被束缚在某个地方的感觉让我感觉喘不上气。
“你是这里的狐医吗?”话刚说完,我自己既愚蠢又矛盾,她是狐族的二小姐,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尊贵的存在,可是方才她照顾人的娴熟手法又让我不禁联想到大小姐口中的狐医。
“算是吧,是众多会医术的狐狸之中比较会医治人类的那一种。”
“那,肆小姐怎么样了?”
“哪个?”
“就是那个嘴巴流血的。”
“哦,那个咬舌自尽的。”
确认了我询问的对象以后,她并没有作出下一步的回答,而是翘起二郎腿把玩起床头柜边的精致小玩物,一个应该是用纸剪出来可以任意拼凑的立体机关。
我咽了咽口水,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她怎么样了?”
“这么关心她?”
“只是被她惊到了,所以记忆比较深刻。”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一切都比较乏味,想要通过这些对话来缓解一下,好让时间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长。
“感觉很棘手呢,不过还算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说话都会是——大舌头惹。”她学着说话口齿不清的样子,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没事就好。”
“真可怜啊,你们是来干嘛的?”
“陪大小姐治病呀。”
“大小姐?治病?姐姐她怎么了?”她表现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架势,连续发出三个疑问。
“啊?”我则是对她的一无所知而发出疑问。
“啊?”显然她对我的反应更加充满疑问。
“就是这几个月来,每个月月末都会送五个女孩子来这里陪狐族大小姐治病疗养呀,只不过我们作为最后一批提前被送过来了。”
似乎我说的话太过于简略,她难以一下子理解。我也难以理解,作为狐族,还是二小姐,会对自己姐姐这几个月来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把头抬起,一只脚踩在床沿,将凳子翘起只剩两只脚撑在地上,一摇一晃,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消化我刚说的那几句话。
我才发现天花板上贴着墙纸,是大小姐隔间里那扇屏风上的海浪花纹。
“你是说,姐姐她这几个月一直在治病?”
“是的。”虽然我不太清楚前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此番前来的原因确实是这个。
她眉头紧皱,眼睛不断向上看,她有着细长的棕色瞳孔,一看就知道是狐狸呢。
“你不知道吗?”我明知故问,也是因为实在不想保持沉默。
“不,不知道,我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会回到这里,姐姐已经很久没有随我们一起出去了。”
开始轮到我觉得信息量大而晕头转向了。
“啊?”
“原来姐姐是病了……可是母亲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难怪她今年总是时不时地要离开一阵子。”
对方并没有像我一样再解释一遍,而是继续给我灌输更多信息,明明是精简的发言,听到耳朵里就好像是把一小片晒干的海带放在水里,结果马上胀开一整盆都是它的地盘了一样,我的脑子飞速转动,但由于对狐族风俗的不了解,很快它就熄火了,我选择不去思考。
“说起来,你就这样把我带走,没问题吗?”这么说来,我还是有使命在身的,一下子身子骨就板正起来了。
“有什么问题?”她反问我,倒把我问住了。
“能有什么问题,我不用陪她治病吗?”
“先等我了解情况再说,你就在这等着,我回来再说。”她突然站起来,转身就离开了房间,还不忘把门带上。
我往后一倒,躺在床上,继续享受着漫长的发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