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的主人,也就是肆贵族的族长,对她很好,对她们都很好。每天都可以吃上热腾腾的米饭,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一起努力的伙伴,没有人可以随意地对她们翻白眼,也不再有人能够随意的评价她们,所有人都需要对她们保持敬畏,否则就不止是因为说闲话而被拔掉舌头了。只不过一切的幸福都需要付出代价。她们开始学习各种技艺,有的人精通音律,有的人擅长舞蹈,有的人则是依靠体力而脱颖而出之类的。
肆小姐便是其中体力较好的一位,并且她还有常人难以比及的反侦察能力。机智敏锐的她很快成为了肆贵族培养成为“暗器”的重点对象。每天接受高强度的训练,以及一次次地陪伙伴出任务。
她们所谓的任务,不过是去除掉肆贵族族长不喜欢的东西而已,有时候是人,有时候是狐狸。有一次她亲眼看着同伴十分随意地、在没有被下命令的情况下,擅自使用暗器杀掉了一个小孩,并以此为乐,沾沾自喜道自己的技术有了进步。
她觉得恶心,回去了以后单独寻见了族长。族长却只是冷哼一声,觉得同伴颇有自己的风采,满意的很。族长见她不满,便下令让她在第二天带回一只活的狐狸回来,在他面前剜其心,挖其骨,以证忠心。那是她第一次有了清晰明确的反抗意识,她对准族长从袖子里弹射出了暗箭,但都被他轻易地躲开了。
他的力量远比那时的她难以想象的更加强大。
她被绑在树上,他下令让人唤来了那位同伴。
他让那个人杀了她,剑尖一点锋芒,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明晃晃的剑对准了她,她想挣扎,身子却被束缚在树上,丝毫不得动弹。看着他扶着那个人的后背,那个人手握着剑慢慢向她逼近。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可是她却听到那个人一声惨叫,她睁眼,看他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剑也掉落,背上正插着她先前射出去的那枚短小暗箭。暗箭深深地嵌入了那个人的背部,只留出了一截绑在短箭上的红布条,和血液粘合在一起。
他说如果她觉得对狐狸做不到那种程度,那就对那个人试试吧。他带着满脸戏谑的表情,拾起了那把血泊中的剑,锋利的剑刃轻易地一把划开了绑住她的绳子。
他叫她的名字,她一下跪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巨大的痛苦让她失声。他抓起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道,除非是为了任务死,不管在哪里他都会看着她,再有任何歪心思就把她平日里要好的同伴全部死在她眼前。
她知道他并不是看重她,比她好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她恰好是他那时碰巧的一个兴趣倾泄口罢了。
他说,她所有的意义都是因为他而存在,她的父亲不过是个笑柄,早已经被他下令派人拔掉了舌头。他让她感谢他,因为这样她的父亲才不会再继续在外面说,想不到他捡来的废物值这么多钱。他可不愿意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工具被别人这么贬低,只有他才可以。
她觉得可笑,也觉得可悲。
为了保护所谓的同伴的生命,她只能强忍着痛苦和恶心,一次一次地为他效命。
直到有一次,那年是肆贵族承办的年终大庆。她第一次遇见了狐族大小姐。
那时候看起来都还尚且年幼,她静静地坐在餐桌边的座位上,明明是最引人注目的主客位之一,她却像一副风景画,不做声响。雪白的长发垂下来,不刻意去看的话,好像就注意不到她,但一旦注意到她,视线便再也无法移开了。
她躲在角落里,等待着主人下命令,来制造混乱以劫持狐族大小姐,她不知道这场行动的目的,她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她告诉自己不能分心,而是应该专注的听着主人的暗号。
假装失手摔碎的酒杯?无意间掉落的餐叉?还是三声连续的咳嗽?她忘记了,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狐族大小姐没有挣扎,就被她的同伴们轻而易举地带走了,现场一片嘈杂混乱,她大喊哪里来的平民,便装作追了过去,实则是赶上去帮助同伴。
她完成了她的任务。
等她赶到宅邸深处的秘密禁地的时候,却看到狐族大小姐正站在月光下,仰头望着天空,雪落在她的发丝上瞬间不见。
好美,她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同伴们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她一时进退两难,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查看同伴们的情况,呼吸平稳,身上并没有打斗和受伤的痕迹。
狐族大小姐转过身来,她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感受到了对方的悲伤,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也开始隐隐作痛。
狐族大小姐走向她,在擦身而过之时对她说:“我注意到你了。”
她愣住了,下意识地甩出了袖箭,她自以为这次拙劣又毫无准备的手法一定又会失败,可没想到狐族大小姐主动迎了上来,袖箭直直地插入了她的胸口。
那红色的布条迎风飘扬。
“这样可以了吗,这样就不会有其他人受伤了吗?”狐族大小姐看着胸前的暗器,又看着她,喃喃自语道。
她缓过神来,脱口而出的对不起,换来了狐族大小姐一句轻飘飘地没事。
轻飘飘的,像落下的雪花,像微风一吹便飞起的发丝,像她这几年来被赋予的意义,一切飘飘然,一切飘飘然。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第二天她在禁地被同伴们唤醒,大家都神色慌张,以为任务失败,正准备请罪,却被告知无事发生。
飘飘然的好几年过去。
再后来就是这次的任务了。
她本以为这是一个绝佳的逃跑的机会,可是她有放不下的同伴还在那座阴暗森严的宅邸。
来之前他特意叮嘱她,若是没有死成还妄图不回来,那她的同伴都会因为她而失去生命。
她自私又天真地以为只要咬舌自尽了,一切都会过去,她再也不用被各种羁绊牵绊。
或许她从始至终,都不应该相信羁绊这种东西。
和父亲也好,和会转头就利刃相向的伙伴也罢,和重新赋予自己意义的主人也是。
一切都糟透了。
是狐族大小姐给予蒂肯定,是她告诉蒂,没有关系,她会替蒂想办法,蒂可以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在这里活下去。没有人会知道以前的蒂是否活着,如果蒂实在没有办法放心,她也愿意帮蒂救出同伴。
她可以不再是蒂•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