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我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里面那个男人倒也没有避让,而是大方地掀开了帘子,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好久不见,阿盼。”
我没有回应。事实上并不是什么好久不见,才几天而已,比不上父亲大人常年不在家的任何一次外出。而且我并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父亲大人会出现在这驾马车上,而且小苔也要上马车。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小枝身上,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不明,他说道:“没想到你还顺利回来了呀,原来是有贵人相助,许久不见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没想到?我心里有百般质问,无一卡在喉头无法出声。
小枝倒是简单地问候了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许久不见,言过了。”
气氛有些紧张,我不断啃咬着下嘴唇,心好像就快要穿过我的喉头跳出来,明明是艳阳高照的青天白日,我却感觉四周一片昏暗。
“阿盼。”父亲大人用沉稳的嗓音唤着我,听起来就和往常的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我不再感到那种厚实的父爱落在我的头上。
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应声还是继续沉默。
我选择了后者。
“阿盼。”父亲大人再次喊我的名字,言语里添了几分责怪,“你怎么回来了?”
我木讷地看着他,喃喃道:“父亲大人……我很想家……为什么不派马车来接我呢?”
他看着我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附在车夫耳边说了些什么。车夫听完便急急忙忙地跑向宅邸。我们之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如同胶水一般附着在嘴上,手上,脚上,挣扎不动,挣扎不了,死死地黏住我。
眼前这个穿着华服的男人,正牵起和我年岁差不多大的少女手准备共乘一架马车去我不知道的地方。而我却在他不知道也不关心的地方,为他想好理由来安慰自己。只要回家就好了,可是回家了也不好。
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父亲大人,实际上是我们都不敢过多交谈,时刻需要毕恭毕敬的大人。
一点都不喜欢我的母亲大人,平时除了在吃午饭的餐桌上能够见上一面还得不到一个正眼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接触。
只有阿阳才会关心我……只有在阿阳那儿我才能感受到有关于家人的爱。
“阿盼,我发现你呀,是真的什么也不懂呀。”父亲大人看着我,眼神里是那种让我感到羞愧又莫名其妙地蔑视。他欲言又止,或许同我这种人说话已经有够拉低颜面了。
但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看着父亲大人,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我多希望此刻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对峙,但是顾不上其他人了。
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我的心好像也在滴答滴答。
“真可怜,一个破小孩儿。”父亲大人叹了口气,坐在了上轿子的门槛上,双脚叉开,他年岁并不算太大,大概四十岁左右,早早的继承了家族的族长之位,明明生得一副俊俏模样,一头纯黑的头发更是为他添了许多成熟气质,让他在众人面前看起来永远是那么可靠端庄。
我望着他的头发,又看了看自己鬓间两辫白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哗哗流下。
为什么连父亲大人也不喜欢我了——
宅邸那边传来了人喊叫的声音,抬眼望去,一片模糊中我只看见了好几个人正囔囔着往这边赶来。
“别哭啦,我说你,别哭啦。看着都讨厌,真是没教养,不过你也真得感谢你自己,不学无术倒也过得幸福。”父亲大人指着我,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喜欢当一个痛苦的人,还是一只幸福的猪呢?”
小枝在一旁“吭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却听的云里雾里,不知父亲大人所云。父亲大人也笑了出来,扬了扬手,将小苔拉上了马车并将她抱在怀里。
眼前这一幕刺痛着我,我看着小苔纯黑的犹如瀑布倾泻落下的长发,她靠在父亲大人怀里,脸上满是少女独有的羞涩地红晕。
突如其来的但却已经不再超出我的想象,父亲大人俯下身子吻住小苔,这并非什么唇齿相碰的亲密礼仪招式,而充满着绵绵的、无比细腻的意味,空气中无不散发着情人之间才会有的暧昧因子。
母亲大人日日夜夜盼着回家的父亲大人,我和阿阳心里专注为家付出的父亲大人,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们就这样在我们面前拥吻,小苔的手挽住了父亲大人的脖子。我的胃里泛起一阵酸水,我直觉得想吐,小枝在一旁则是见怪不怪地挠了挠下巴。
不一会儿,我们身边就围满了赶来的卫兵,我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一个人是我认识的。她们仍在拥吻,我们在一边就好像是刻意被安排在这里的观众。
好一会儿,父亲大人才松开了小苔,示意她进去轿子里面,小苔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钻了进去,父亲大人擦了擦嘴角方才一方悱恻流下了银丝,脸上的表情很是满足。
我强忍着恶心,直觉得五官都已然扭曲在一起。
为什么父亲大人和小苔会做这种事情?我不明白,我感到非常难以接受和无比的震惊。
父亲大人却如同刚享用完甜美的果实一般,脸上的表情轻松惬意,朝身边的卫兵们使了使眼色,指着我,语气里满是愉悦地说道:“杀掉这个杂毛,别留下什么破绽,否则拿你们是问。”
父亲大人竟然下令要把我杀掉?这简直令我难以置信。十余载的父女情怎会一朝一夕就此断绝?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却被身后的卫兵按住肩膀,我颤抖着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不会真觉得我能有你这种杂毛做女儿吧?”他冷笑了一声,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又指了指已经盖上的轿子帘子说道,“只有纯毛才是最完美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