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话 溃烂
于纯粹的商人而言，一切都该有一个明确的价码。
贪欲让商人伸出了双手，智慧则让商人得以生还，积压的黑暗情感靠践踏来缓解，但商人却害怕着那从心底藐视的存在。
这种情感相当暧昧，就在连商人本人都无法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膨胀到了令其不可无视的地步。
像是随时都会爆散出血肉破片的溺尸炸弹，又像是充盈了甜蜜糖浆的虫的口袋。
一触即发，一触即碎。飘盈在其眼前的是幻觉，也是顷刻将至的毁灭。
和其他的人不同，只有商人没有退路。
没有友军，也没有真正的敌人，商人从一开始就不站在任何一方那边，也绝不会偏离其苦心经营的商道一毫。
这是交易，是那无数次成交又无数次抛弃的延伸，是一如既往的表演与欺骗与狡诈与血的杀戮舞台。
反抗之心？商人怎么会有那种玩意。
因为商人的灵魂已经变成畸形的破篓，再从本质上来说，其自身就是一种恶的体现形式。
“那就是我。所以，把那只妖精交出来，你的去向就不会再遭到过问了。离开，或是留下，再不然要接着使用那个地方……随你便了，已经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快醒醒。”
利用莫沃琪的头颅，伪装成了她的米海尔摇了摇两臂中的妖精。
被黑布遮盖住的小小柔软身体任凭她摆弄，没有一点儿要苏醒过来的意思。
因为断了一段时间的药物，这位在深夜时分的威明顿隐秘藏书库里才能见到的小矮子，如今已经缩水到了刚出生婴儿的大小。
副作用？还是后遗症？不要危及性命就好了，因为我们没有拥有那种知识和技巧的医疗单位。
比起这个，米海尔需要考虑清楚，自己眼前的情况是否是出于那位假先知的背叛。
这如果没人带路，就绝对不该暴露的地方为什么会遭到如此多人的包围。
明明才过去没多久，只是去接回了这只妖精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个兜帽小人，掌握那种技巧的潘诺希会连一点特殊讯息都没留下就丢下自己撤离吗？
她本人也许很想这么做，可那位假先知如今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不如说，就算米海尔把潘诺希敬爱的先知大人变成灵魂层面上的奴隶这一事情真的败露，潘诺希反倒应该竭尽所能来保护米海尔的安危才对。
毕竟要是米海尔死了，那位假先知的命就会被拿来顶替。正因为有这种效力，所以拥有高等地位的血族，其眷属也一样在西顿玛高出其他仆从一头。
眷属几乎等于高等血族的额外生命——因而对这些受到青睐的眷属的不敬，几乎等同于去挑衅高等血族的威严本身。
而芙耶米特的家族，在那高等血族之间，地位也是极其尊崇的一脉。
与那位因无数巧合造就的不幸血族芙耶米特成为了魂之伴侣的米海尔，经由她之手诞生的眷属，同样也拥有与那家族之名相称的地位。
就交易对象而言，没有比米海尔更可靠条件更好的了。所以那假先知才要在第一时间让米海尔闻到其血液的香甜气味，表示恭顺，拉拢，胁迫，用上了几乎一切手段，成功展现了其作为合作对象的优秀价值。
虽然米海尔根本就没考虑过那些，只是因为芽流朵看起来要崩溃了这个单纯的理由才帮了她一次而已。
那么回到正题，现在该将这个问题用一个可怕的角度来解释了。
究竟是什么让这可说是成为深界讨伐团伙的常驻班底的“芽流朵潘诺希组合”都束手无策，只能泯灭内心，被利用且不断制造着悲剧的循环？
威明顿这地方已经超出预期，比最坏的设想还要危险数倍。重新估测的话，比之完全稳固后的深界都不遑多让。
“考虑再多也是没用的。快点做出决定，是死在这里，还是把那只妖精交出来？”
一时窝藏了米海尔的人物居然突然带着一大票人，且凶相毕露地出现在这个地方，其中应该也有什么深意才对。
这里就给米海尔好好上一课吧。碰到这种云里雾里，什么也搞不清楚却必须做出抉择的关键情况时，究竟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解答。
“你开价多少？嗯，这么说比较容易理解吧。对，要给你多少代价才能让你来我这边？”
不完全的敌对态度，不包含仇恨的敌意，与之匹配的迟疑的缓慢答复。
“不需要。”
故作坚定的前置动作，细小的神经抽动缓解着潜意识里的压力。
“把那个妖精交出来。一切就都和你无关了。”
“那不行。事到如今我哪能就此抽手。”
回到其擅长领域，松了一口气的语速，试图掌握主导权的努力。
“明明就弱得要死。除了那派不上用场的粗劣伪装，你根本就什么都没剩下了。爱惜性命的话就赶快滚回你的国度去，威明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这些粗俗的吸血鬼来管。”
“这么说，也是你出卖了莫沃琪咯？我看你长得和她那么像，该不会其实还有着什么亲——”
将那遭到粉饰的虚妄，以及那傲慢且不可一世的悲剧整个破碎。
不要惧怕那无意夺人性命的威吓，不要留情，不要同情，要如降下断头台闸刀的刽子手，要像刺入树洞的啄木之鸟的长长的喙。
“猜中了。不过，是前半部分，还是后半部分？该不会是两边都对吧？”
那可一点儿都不好笑咯。我做出如此补充。
“你又懂什么？不要再废话了，不肯交出来的话——”
要利用好那轻敌或是大意的情绪，因为转机就在那个伸出手封闭内心，关上门扉的转瞬即逝的眨眼之间。
“嗯，我搞错了。我该道歉的，你一直包庇她到最后一刻吧？”
“……”
只想听悦耳的话，只想着踢开伤痛苦楚的蛮狠，只愿意做出次选的愚昧而混沌的皮。
把那些全部蒸发干净，就用那因一点火星而熊熊燃烧起的愤怒。
“别再克制了，嘶吼，尖叫，啃咬，撕扯，想要发疯这不需要任何人来让出权利。”
沉默的是商人，出声的则是妖精。
“莫沃琪才不会说这种话。”
我早就料到可能会是这样。
“我当然知道。可你难道不觉得我才是你的下一个莫沃琪吗？”
除了化妆技术，我在安抚遗孀这一方面也颇有建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