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话 古苗的小小恋歌
黑袍巫师在一片漆黑之中，从属于她的床铺上坐起半身。
隐藏在即便是就寝也不离身的衣物之下，那双眼睛环顾四周。
同帕夫洛夫和约瑟等人一同行动以来，这样的深夜都是只属于黑袍巫师一人的。
一行人目前正位于从十都“皮瑞纳”前往“芝特”途中的某个镇上。
前往“芝特”的理由很简单。帕夫洛夫说因为“皮瑞纳”的秘术仪有着损伤，所以他需要再使用“芝特”的秘术仪才能和位于帝都的旧宫廷取得联系。
旧宫廷的武装力量不会允许那些圣歌队肆意使用火焰焚烧曾在帝皇治理之下的生命。只要联系上旧宫廷，圣歌队逍遥自在纵火的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尽管只要到达“芝特”，一桩要事就能得到解决，但“皮瑞纳”的伤员们极大地拖慢了队伍行进速度的事实依旧不可动摇。
供给这么多人数的旅行所耗几乎都得由帕夫洛夫的队伍成员，以及伤员之中能够独立行动的较为健康者来准备——因此，光是筹备食物和水就令众人每日头疼不已。
猎杀从绿潮之中出逃的菌子生物是这支集团主要的食物来源。在米海尔因为约瑟劳累过度倒下，才终于提出惊人意见之前，粮食问题一直是这个集团最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
不过说实话，即便是烤熟了，也不知道这些生物的肉能否供人安全食用。
反正黑袍巫师自己是没试过。
但是，似乎有着相当高贵血统，并且有着诡异的知识储备的吸血鬼米海尔却说这些遭到绿潮侵蚀的生物完全可以食用。
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进行了试毒。
那坦荡的姿态更是赢得了“皮瑞纳”伤员们领袖的钦佩。
绿潮之中明明就遍布带有毒性的雾气，这种毒已被证实会将人慢慢变得和遭到绿菌寄生的野兽一模一样。
失去理智，跟着浓密的绿雾游荡徘徊，到了某个阶段，则会为了扩散绿雾而离群而出，化作字面意义上的移动的“绿潮”。
而对吸血鬼来说，这种毒则是足以在人完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瞬息致命的剧毒。
费劲心思摘来了野果的约瑟，以及两位骑士自然对米海尔藏着各种情报的事实当然表达了剧烈的不满。
米海尔只是笑着恳请他们原谅，因为她真的只是单纯忘记了。
不过，对黑袍巫师而言，米海尔究竟是否值得信赖已经不是事情的关键。
黑袍巫师掀开胳膊，满是褶皱的干枯手臂便露出真貌。
米海尔没有拆穿黑袍巫师皱皮人的身份，约瑟则是被她封了口。
一开始就知情的帕夫洛夫也依旧对此不闻不问。
让黑袍巫师得以与人建立联系的平衡依旧勉强维系在没有崩断的界限里头。
不过，这些东西都不是黑袍巫师古苗所真正在意的关键事物。
对她而言，就算下一秒自己的身份就被拆穿也一样不痛不痒。
如果这能让她在乎的事物获取“养分”，她甚至会很乐意如此去做。
黑袍巫师自始至终都只看着一个人，某个事实泽让她雀跃得忘乎所以——她认定的真正的约瑟正在慢慢成长。
取回不该有的记忆的她唯一能够信赖的朋友，他正在慢慢变回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样子。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
古苗抱着胸口，继续思索。
如果这一切的发生都不是因为米海尔的话。
这种感情很像是嫉妒，又似乎源自于古苗的卑怯意识。
某个疑问也随之迸发而出，为什么她可以那么“无所畏惧”呢？
他们目前所下榻的地方是米海尔提出希望，帕夫洛夫赞同，并在这镇子镇长的同意之下才借来用以安置伤员们的房子。
据镇长所说，前一阵子造访此处的圣歌队治好了被绿色毒雨毒害后发狂的人。
听说绿潮或许已遭阻止的喜讯，镇长更是满面喜光。
真希望他不要这么高兴……因为这可都是米海尔的一家之言，根本没有什么可信的依据。
换做是古苗的话，是绝对再也不会相信她一个字儿了——因为她可是能够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将谎言和真话混在一起捏造出不存在的事实的米海尔啊！
古苗的经验告诉她，那不是源于对自身高贵血统的骄傲，不是源于对自身强大力量的自傲，更不是什么毫无来由的自大信心作怪。
西顿玛的旧宫廷贵族阶级，强大又高傲的种族，喜欢在世间为祸多端的离乡吸血鬼。
那不羁的“无所畏惧”的姿态，仿佛她将那些旁人用于认知她的“名号”全部背叛了一样……
她不仅帮自己隐瞒了秘密，现在也在帮助古苗最重要的朋友不断成长……而且实力还深不可测，连自己的协助都不需要，就打倒了看守「里厄德里瑞」的深界生物。
那种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的技法，她只在记忆中的约瑟身上窥见过一次。
到了这个份上，她是敌是友就已经根本不再重要。
只要再如古苗这样细想过后，任何人都会意识到——除了米海尔·芙耶米特以外，再没有别的叫法适合她那样的存在了。
“小古苗，我们来悄悄夜话一下吧？”
你看，她又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挑在最坏的时机凑上那张“无所畏惧”的脸。
然后呢，多半又是想要说些有的没的，试图从自己的嘴里问出点什么“有的没的”吧？
这已经是惯例了。说实话，古苗自从意识到米海尔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之后，就早就已经破罐破摔，索性把许多秘密如当初约定的一样……甚至比说好的还要多。几乎是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全部告诉给了她。
可即便是已经将西顿玛地黑暗全部抖空了个遍的现在，米海尔却还是一副想要确认什么东西的样子，势头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兴致满满，每天夜里都要趁古苗进行“削骨”的时候跑来碍事。
古苗没有别的话题可以打发她走人，就只好聊及自己至今为止的经历。所幸这样做的话，米海尔就会老实安分下来，也只有这种时候，古苗躁动不安的心会变得平静下来。
她的态度简直就好像关于古苗自身的话题才是她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一样。
这可真是恶劣。
因为古苗已经没法再给她任何有益于她取得西顿玛下任帝皇之位的消息了，她这样虚伪的做法别说是讨得欢心了，反而只会让古苗觉得恶心。
因为米海尔明明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古苗不仅被她抓着把柄，而且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战胜她。
处于绝对优势的米海尔根本不需要如此屈尊屈膝。她就该将背挺得直直的，然后把古苗这样的渺小存在踩在脚下，听他们的求饶，用他们折断的骨头来盛他们新榨出来的血。
“没有啦，米海尔，我就只有这么多能说的事了。你已经全听过了，所以就放过我吧？”
古苗想象着那样血腥的场景，想象着米海尔仿佛尖声狂笑，踩着蝼蚁们作威作福的姿态……不知为何，那居然一点儿也不适合她。
“你在偷笑什么呢，古苗，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米海尔推搡着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结束了每日例行的“削骨”的古苗，催促她不要卖弄关子，快将乐事同她分享。
“不行。”
“因为我说了的话，你一定会发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