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话 长话短说
戈那·巴拉那。
侵入加莱财团的大厦,破坏了四个区块的生产设施,造成人员伤亡为四十五人——最重要的是,他盗走了一批“重要财产”。
“你依旧要主张自己是无罪的?”
在渔门区执勤以来,这也是白百道见识过的罪犯中最凶狠的了。
有罪犯比他更会破坏的,有罪犯比他更擅杀戮的,但他绝对是让加莱财团的人士最咬牙切齿的。
“沉默是没法拥护你即将遭到惩治的立场的。”
在渔门区遭到通缉,躲藏在废厂区的罪犯数量巨大。
再加上废厂区的特殊性,入驻渔门区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加莱财团终于跌了一次跟头。
“加莱方面希望你能赶快说出被你窃走的财产的去向……”
可以想见的是,在废厂区汇合的诸多罪犯间已经达成了特殊的合作关系,加莱财团不间断地投入其中的“士兵”也成果平平。
“无论如何,等待你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下场。阶段三的革段士,戈那·巴拉那。”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以一个和其滔天的罪行根本不符的态度主动伏法的行为才如此奇怪。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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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物色了一个良好的人选。
做这种事情就像是在藐视生命一样,要是让戈那知道了,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吧?
不过,虽说是一个人选,其实也不过是被造出来却还没有自觉的“假人”罢了。
就像我一样。
目标是在星门区的古艺区“训练”的塑人型造物。
眼光好的人能够一眼就瞧出对象的“构建基底”,但我并不具备那样的慧眼。
挑选它作为目标也只是因为在四处扫视的时候,第一眼刚好停留在那个位置。
也就是巧合,说实话,就和那一天,戈那闯入时碰巧被抓住的我一样——完全就是巧合。
我反省了一下,果然,把这样的行为说是藐视生命还是太过夸张了。
一想到戈那也许会生气地将我一个人丢下后置之不管,我就怎么也没办法继续说服自己去做不情愿的事。
戈那会怎么想呢?
我本来就是自私地想要一个人趁乱逃出,脑里什么也没想,除了想要逃走以外就什么也没考虑过的笨蛋罢了。
就算戈那性命垂危,我也还是在这找着理由——甚至把“戈那也许会生气”都当成了借口,实在是很不像话。
不过,我最近偶尔会想,像戈那这样的人才应该活下去,而像我这样只懂得卑怯又阴暗的思考的家伙才该成为牺牲的那一方。
这是在设施里学到的“常识”。
是种比例的协调。
有一部分能幸存下来,有一部分则要被淘汰,然后又有等量的份被补充上。
如果在我看来无私又伟大的戈那能够活下来的话,那就算牺牲上两三个自己这样卑怯的小人也算不上什么“悲剧”吧?
对吧。兴许还会有人拍手叫好也说不定。
目标终于落单了。
比起也许还要再做一次失败后的“事后处置”的忧郁,我少许急躁的脚步认为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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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这种怪谈,可以说是“新地”的这位老损友“福承”的日常惯例。
他总是对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大惊小怪,并且十分热衷于“跟进报道”,立志于成为“怪谈学者”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杀人事件?”
“没错!听说犯人是个不得了的大美女,只会挑没有人的地方等待猎物上门。但是等到被害人像个傻瓜一样色眯眯接近后,就会被她的两条纤细胳膊死死钳住。那力道越来越大,感到疼痛的被害人发现挣脱不开,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喉咙上其实长着五张尖牙利嘴!”
虽说末期考核已经结束了大半,但是辛迪觉得,他多半已经是全部都亮了红灯,正等着事后进行了难度调整的最低标准测试了。
“这和之前听说的那个只有半截身体却还要偷走食用油的尸体怪谈有什么不同吗?”
“有啊!尸体那个的目击人数巨大,隔天就被处理了,实在是太过小儿科。但是这次的不大不一样!你不觉得犯人是美女一点就很值得推敲吗?如果说是只在没有人的角落里犯案,那又为何会传出和犯人形象有关的流言呢?”
“纯粹是你这样的好事之人不嫌事情大添油加醋的吧?”
“怎么可能!新地,你想想啊,第一起相关事件的发生是在半年前,咱们学校附近虽然还没有这样的例子出现,但是据说真凶直到现在还没遭到逮捕!”
这就很奇怪了。如果真的有人受害,无处不在的白械不可能坐视不管。
“为什么?如果犯了罪的话,马上就会被识别到,然后就会被白械的人抓走了吧?”
“这个啊……”
见他突然鬼鬼祟祟地小声说话,新地就知道这家伙又要做些“试探底线”的蠢事了。
“听说一直抓不到犯人的原因……是因为,这是「外头」的人做的啊。”
“喂,你这笨蛋……!”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类话题的危险性。
新地立马痛斥这个不珍惜性命的混小子。
“哈哈哈,你太大惊小怪了,辛迪。这充其量不过是流言罢了。也许真凶早就已经落网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公开。”
“能够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无论怎么样也许都能说得通,这就是怪谈的醍醐味!那么,学者向您致意,拜啦。”
两人住的地方虽然相隔不算远,但离开学校的时候还是会在途中分开。
新地觉得上下学的过程本身就是不必要的时间浪费,如果没有福承同行,他对于这个的不满还要再多上一些。但这毕竟是白械的规定。
“天色都完全黑了。冬天真吓人呐。”
如果被问到是否怕黑的话,新地他会说并不害怕吧。
这不是死鸭子嘴硬什么的。而是真的如此。
不怕黑的人虽说不算稀少,但就算怕黑也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人会害怕蠕动的触角,会害怕发出怪噪音的昆虫,会害怕或大或小的动物,害怕高处,害怕没有窗户的密室,害怕人。
但新地害怕的东西可以说是十分稀少,或者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就连好像十分无畏的老损友福承也害怕的白械,新地其实也只觉得那不过只是个迟早可能会落下来的断头台。根本没有哪里值得害怕的地方。
新地如往常一样走过街道口,等待着一如既往会在这个时间点拦下自己的红绿灯。
这个红绿灯的意义也很暧昧。
这个T状街口的车道十分狭窄,只够一辆非大型的车辆驶过。所以平日里几乎不会有车辆经过。
会经过这里的也只有像新地这样的“学生”,拐角很小,即使是二轮车辆经过也必须减速慢行。
在这里设置这个红绿灯的意义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但这也是白械的规定。即使新地有诸多怨言要吐露给这个每天都要拦下他的机器,也一样只能藏在肚子里。
“白械很碍事。你也这么觉得吧?”
新地瞪大了眼睛,他觉得敢说出这种话来的人要么就是活腻了,要么就是已经被通缉了的犯罪者。
无论哪一边,对方都已经活不久了。
“条条矩矩,你都不喜欢吧?”
声音听起来是一位女性……
新地突然联想到了,福承说到的“怪谈”。
会把靠近的人钳住,然后用喉咙上的五张嘴吸成人干的可怕美女。
“你感到一种桎梏,在你想要思考什么的时候就开始掐紧你的生命。”
从传闻听起来,似乎是用美色引诱笨蛋上钩的类型。这是否意味着对方的移动能力有限,所以才流传出这种不上不下的杀害方法……而不是用别的“扑食”或是“扑杀”之类的字眼来描述。
“萎缩,干瘪,然后,想到某个一定会到来的死亡。”
要无视吗?还是要随意应付一下以后立刻开跑?
新地对自己的运动能力不算有自信,但趁对方不注意后冲刺逃脱并不是什么复杂且难以完成的任务。
“这是种诅咒。自生命存活起,至生命消逝后。”
对方看起来也只是普通的人类。喉咙上是否长着五张嘴新地是不清楚,但确实只长着一颗脑袋和两条胳膊两条腿。
“你觉得生命该为何而活?”
逃吧。逃吧。就是现在。
虽然她紧紧盯着自己,虽然新地已经不再能攥紧自己发酸的鼻头。
他知道,现在就该逃走。
怪谈根本名不符实。
她没有长着五张尖牙的喉咙,钳住他的双手也温润脆弱。
只有最后那一段将人吸髓抽干成枯片的部分算是“有理有据”。
他该庆幸于自己的「一切」,而属于他的「卡」也已完成。
宏大的“什么”钻入了他的脑袋,他便知晓自己只是个“幻影”,体会到了自我稀释的透明冰凉,眉心微微作痛,心脏猛烈颤动。
连呼吸都忘记了的时间,差点长到足以使他窒息休克。
“谢,谢谢……?”
阐述这样的道谢之意虽然有些奇怪——毕竟如果没有遭遇眼前的人,他也不会差点窒息而亡——但他知道自己必须道谢不可。
新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额,茫然地看向后退了两步、额头同样有着红印的“怪谈中的美女”。
“我骗了你。”
她嚎啕大哭,跌坐在地。
仿佛她刚刚犯下滔天罪行,因过失掐死了一只幼小的猫咪,弄丢了还未用尽的墨水瓶。
“为了,白械,为了,康夫纳,和我,一同打倒,「士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