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话 消失不见的树洞
我认为，人是有权力进行“后悔”的。
这和所谓的狂妄自大，或是痴心妄想不同。
只是因为“后悔”有着几个重要的前提——是你认为自己做出了“失误”，产生了想要“补救”的考量，思考了这样做的“后果”，并且像个野蛮的暴虐者一样将与你共时的一切努力化为烟灰泡影。
之所以说人有权力进行这样的悔过，是因为这种行为和“反思”“自省”几乎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不过，人的情绪却会使得这类行为产生迥异的后果。
圣人会每日三次“自省己身”，而想要了结自己的人也会做同样的事。
这是一种“倾向”。
如果你的“后悔”是源于对未知探索的碰壁，又如果是源于对过去纠葛的不舍——光是举出这样两个例子，就会产生出互相对立的两种极端。
这也许有些偏了题，但是，这依旧说明，“后悔”这种发生在事件过后的脑内再演，并非如大众所想的那么“穷凶极恶”。
而那些叫你不要后悔，不要总是沉浸在过去的人，也许并不都只是希望你从“过去”之中走出来也说不定。
这要归结于一点。
是否要在这里结束属于你的“冒险”。
无论如何，我现在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十分的“后悔”。
这是被困在一棵连树枝都生得结结实实，足以承受住一个青年体重的大树上约四十分钟前的事了。
“这些发了疯的吐着唾沫的东西是啥啊！”
人类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福承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根本不存在的职业“怪谈学者”，新地也没法成为担当重任的“特别行动官”。
“是狗。新地，它们现在趁着被称为绿潮的灾害席卷了整片大陆。吃人肉吞魂质，指使它们的就是想要通过不当手段侵占星门的士门。而如果星门也被毁掉，康夫纳就会面临巨大灾难——并且，在此之前，你所熟悉的环境也会先一步发生彻头彻尾的剧变……”
“伏珥！它们根本不是什么狗，明显是块头很大的疯掉的狼吧！？”
不，说是狼都有些“不够贴切”，每一只都大得吓人，亮蓝色的毛皮像甲胄一样保护着它们四处横冲直撞时不被遭到破坏的飞散木屑刺伤。
周遭环境里能看见的“一团狼藉”都像是不久前刚刚制造出来的——这些狼说是专门前来堵截新地和希拉伏珥的也不为过。
跳进深不见底的坑洞本来就已经是超出一般常识的危险行动了，而在那个坑洞的下方，居然还存在着一整个保存完好的遗迹。
据白械的特工希拉伏珥所说，这里是少数几个不可能被「士门」这个敌人得知的连接点。也只有从这里展开行动，才有办法“过得去”“回得来”。
令人担忧的流言，似乎也是因为先前的挑战者都“失败”了的缘故。
这样的确说得通，白械将希拉伏珥置之不管是因为她本来就是正在执行任务的白械成员，而一个神出鬼没的敌人，确实可以担负起承担敌意的标靶职责。
所有活着的人类都是“自私”的。越是积极于人生的人，也就越是“自私”。换句话说，要是不“自私”的话，人就没法活在世上。
个人的“倾向”会对这种“自私”进行伪装。有人只懂得诚实对待这种“自私”，其他人则擅长于抑阻和限制。
而对这种“自私”十分诚实的人也分为两类。有着被人认可的“倾向”的伟人，有着遭人唾弃的“倾向”的罪人。
“但是，反过来说，在这过程中你救的人越多，白械也能越大程度地对星门这一边的世界进行有效干涉，你在完成特别行动之后也能回到受影响最小的‘原样’里去。”
希拉伏珥给出的保证是，如果一切顺利，我就能一无所获地回到过去的生活中去。
对白械来说，这都可以算是“大发慈悲”了。
他们一向不在乎什么人命，只想要“灯亮着”的结果，根本不管熔断了多少灯丝，又或是制作灯丝的一切过往。
且不论记录记载过程中对真实情况的曲解误认，罪人的数量似乎就是远远大于伟人的数量。
“特别行动这个部分我还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白械不派出更有能力的人员，而是要找我这样一个外人？”
“这个……尽管不可思议，白械内部似乎出现了背叛者。所有的裁定官几乎都是一进入星门就杳无音讯。这原本是不该泄露的信息，但你已经是参与到「特别行动」里的裁定官了，事到如今瞒着你也没有意义了。”
也就是说，来到这个会在树枝上被狼群包围的世界，这本身就是一组和“死亡”挂钩的等式。
使用这种手段也可以认定是一向暴虐的白械彻底“束手无策”的体现。
而我最后悔的一点就在此处。
“在此之前，为什么我们会在树枝上？”
“这里本来应该有个隐蔽的树洞小屋才对，可是因为「士门」的缘故，树洞小屋没有被制作出来。不过，光是树本身还在，就已经值得庆幸了。”
从这高度落下虽说不一定致死，但少说一定会断上几根骨头。
“别担心，新地，这些狗都不会爬树，这树也很粗壮，白械在这边世界的线人很快也会送来援——呜哇！”
树枝猛烈颤动了一下，新地和希拉伏珥为了不掉落下去，都紧紧抱住了树干。
底下的巨狼正接连用身体撞击着两人所处的巨树。在这种攻势和频频响起的狼嚎声中，两人都没法保持住所谓的平常心了。
“它们开始撞了哦，树已经开始晃了哦？”
“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好吗！我明明是在想办法安抚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可能变得十分惊慌失措的你哎！”
“我们难道不该回去一趟吗？这样子别说什么特别行动了，就只能一直呆在这里听狼乱叫啊。”
这算是一种套话。
既然传言中的杀人案例是因为希拉伏珥所挑的「特别行动」的执行人选失败的缘故，那她又是怎么在这些失败中保全自己的呢？
“援，援军很快就会来了。”
“呼哇～～”
“慢着，希拉伏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那是你发出来的吗？”
希拉伏珥抱着树干的手愈发用力。
“这不好笑，新地。”
“吵～吵～嚷嚷～～”
又是一声。
我确信了声音的真实性。而且它真的就像是幽灵一样，明明这树上就只有希拉伏珥而已，却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对着我的耳边说话。
“是真的。你听听，那声音就好像在耳边一样，该不会是什么幽灵吧？”
“我不想听！”
就在希拉伏珥闭上眼睛拒绝思考的时候，树干上突然打开了一个圆孔，从中探出了一颗小头。
“哇，一觉醒来居然会多出两个同伴。不过，援军？嗯……你们难不成是在找我吗？这附近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是一只很小的拇指大的妖精。她顺着圆孔下方的手臂，走上肩膀，然后拍了拍闭着眼的希拉伏珥，又看向新地。
“然后呢，其实，我也被困在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