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话 生活在世上的另一个你
要想克服衰老和死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跨越名为生命的强度极限，企图得到不老不死的诱惑力量——这在某些时代甚至是连被提起都不被允许的巨大禁忌。
炼制奇妙的丹药，饮下年轻美貌者的鲜血，吃婴儿，搜罗珍奇异兽，不诚挚的祈祷……
但是，光是存在一个能够不计一切都要实现的渴望追求，这样就算是活着的了吗？
追寻不老不死到头来只是实现了一种状态的改变，这不代表欲望会消失，更不代表一切会就此结束。
漫长是一种诅咒。
“我还……活着？”
“没错，皱皮人，因为你还没自报姓名，所以我就先这么继续用着这个十分冒犯的说法吧，皱皮人，你确实还活着。”
你怎敢如此恬不知耻，尽管我很想如此痛斥面前之人，但于情于理，我都该对她表示感谢。
“我是古苗·里厄德瑞卡。对你的协助表示感谢。”
“不客气，古苗，赶走怪老头在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人力。”
在这种场合提到一个狡诈的叛徒的存在——也许是为了表示出某种程度的诚意吧。
但这已经超出了我能容忍的限度。学会了更多把戏的那个败类就算落入圈套，也已经没法简单杀死了。
“我才不想赶走帕夫洛夫。”
我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就连发出这忌讳的音节都像是在咀嚼荆棘一般痛苦。
“你真这么觉得吗？”
这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值得犹豫的问题。这几乎算是脱口而出，只要事情牵扯到这个层面，我就从来不在乎这是否算是失控。
“我是要杀了他，一开始要一点点撕掉，然后把他的牙一颗颗钳下，接着撬开肚子，再剥得只剩骨头，最后一把火烧个干净。”
那景象一定能宽恕这已经不知该指向何人的愤怒，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听到求饶和不像话的惨叫，可那一定是无法如我所愿的。
就连希冀已久的“他的死亡”，都不会让我感到真正的愉快吧。
“你真是太仁慈啦！里厄德瑞卡！”
“这只是在……还账。只有把他丢下「里厄德里瑞」，他才算还清了自己的罪孽。”
我想我早已忘掉了该如何以独立个体的身份去向一个可恨的敌人宣泄怒火。
“你怎么能保证这不是帕夫洛夫的目的所在？”
“他的企图并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让他无计可施的“措施”，以及丢下真正的深渊的“行为”而已。
“他会被生吞活剥，最后再被丢下万丈深渊，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样的结局算是出人意料。而他可是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打算不请自来，自己找个好时机跳下去呢。”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
“……”
这算是一种盲点。令我惊愕的是，对其个人的仇恨令我忽视了这种“理所应当”的可能性。
他是背叛者，诡诈又冷血，死了比活着要好。
可是，学会了诸多把戏的帕夫洛夫，奸诈至极的帕夫洛夫，他当然有办法做到这种事情。因为他比盗饮树汁的虫还要令人愤恨。
但那绝不代表我是“仁慈”的。
“顺便一问，古苗，你介意自己的脑袋里突然多出一个别的声音吗？”
“我很感激。对于一个能提醒我的珍贵存在，我十分想要珍惜这样奇妙的体验。如果你不想身首分离，就不要再谈及这个了，好吗？”
“正式地向你介绍一下我吧。”
她伸出一只手来，那意图就像是真的在表示友好和对等一般。
口中念念有词，某种力量迫使我想要继续倾听下去。
“我是士门，你也可以叫我米海尔，或是罗耶，或是captain,my captain。”
最后的称谓令人觉得麻烦又多余。
她递出一张牌，用已经遭到淘汰了的文字写着——“锦人的活化石”“活得迷糊的守门人”“里厄德瑞卡”
接着，她宣布道。
“很遗憾，古苗，但我会尽量小声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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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您能让她赶紧住手吗？”
“为什么？”
“因为如果这张纸片坏掉了的话！您就没想过我会变成什么样吗！？”
正专注于在疯长到快要没过人眼的黑草间清出一条道路的刻图格纳，听到这般投诉便回头看了一眼。
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不断挤压纸张，甚至眼看就要放进嘴里去咬的孩子是之前凑巧加入的新成员。
那只吸血鬼没有说“不允许让其他任何人参与其中”，况且，放着连脸颊都瘦得能看出骨头轮廓的孩子不管的话，刻图格纳也无法说自己已经为“赎罪”尽心尽力了。
“不要紧的。因为我已经试过了，没那么容易坏掉。”
那张纸片会“流血”，但也会“自愈”，说它是活着的牢笼，都不算是一种错误。
“为什么！难道这不该先问一下我的意见吗！要是我因此死了该怎么办！”
贼眉鼠眼的菱雷……尽管现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一定情绪相当激动。
“我在尤古的附近找过一圈，但哪里都没有发现你的身体。我想这应该是某种将人困进容器内的术法。所以只要将容器破坏，也就能释放其中的你了。”
不过，这张纸片给人的感觉很怪异，所以也许还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将人救出来。
刻图格纳如此补充。
“那至少让她不要再把纸片挥来挥去！颠过来倒过去了！现在我只要睁开眼睛，就会想吐！”
“稍作忍耐，只要把她送到临近的镇子上就结束了。”
“老爷，她好像打算把纸片折起来！她完全把我视作是一张会说话的好玩的纸！再说了！一个正常的小孩怎么可能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存活下来！她太可疑了！我们不该对这等恶魔如此友好！”
“这是种高贵的牺牲，其实我很希望身在纸片之中的人是我。这样我至少可以为一个孩子带来少许的欢笑和慰藉。”
将自己的血分给一个普通的幼儿是一个危险的行为，不过刻图格纳没有别的选择。
纸片不需要进食，身为血族的他同样也没有血夜以外的需求。
这个幼儿的异常性根本用不着别人来提醒，能够一边忍耐饥饿感一边用那种乐观态度说话，对一个成年的人类来说这都算得上是在不“了不起”的范畴之内了——这个孩子毫 无 疑 问 是异界的来客，和入侵尤古的那一群是类似的存在。
“怀夏特！”
“什么？”
她的罪过是侵占了一个幼儿的身体，让原本的灵魂成为了一团泡影。
她的功绩是让一个幼儿的生命延续了下来，让原本必死无疑的生命得以存活。
杀了一个，也救了一个。
我想，功过相抵，她便该是“无罪”的人。
“名字是怀夏特。”
“谁的名字？”
“我的。”
“怀夏特？”
她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头。
“念起来很好听。但是，记得要在后面，加上格忒劳瓦度。”
“为什么？”
“这是你的家名。而你是个配得上这个名字的人。”
“怀夏特……格忒劳瓦度？”
“没错。”
“这读起来好拗口哦。”
“是吗？”
过去的自己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个依旧会为家名的拗口而斤斤计较，却还没有犯下任何重大罪过的蠢货。
“总会习惯的。”
“那，那我呢？我就没有什么奖赏吗？我可是要陪着老爷您上刀山下火海的啊？”
“这也是在帮你解开术法。你不是被卷入其中的——难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那老爷您就不应该叫我忍耐！快点把我从这恶魔的手里救出来！”
他说的也不算毫无道理。
“没有办法。那等到术法消失，回到尤古的时候，我就让你来当薇翠丝的副手吧。”
那个圣歌队的郝里弗斯团长有着非常优异的人望。
身为团员的他一定会这样说吧——我对郝里弗斯团长忠心耿耿……
“这可是您说的噢！这样的话，就算是再怎么天旋地转，我也能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