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话 牧者与星象术师
有人自诩指引众生之主，其手摆正之物乃错位与不常，傲慢和谦逊共聚一身。
这块土地将化为焦土，失去绿草的羊儿将无处可逃。
狼群来了。
这位牧者如是说道。
帝国历91年，惠尔特的断垣残壁消失得无影无踪，来自世上最险恶之地的巨大狼群肆行世间。
南至司奥乏，西至威明顿，名存实亡的西顿玛也一样深受其害。
炎神窟口位于迈索恩山脉中段的北部。在过去，曾有一支游猎氏族在其领袖的带领下于此地根绝了试图焚尽世界的疯狂集团。
要说这是一种宿命对宿主的支配的话，再没有比牧者眼前所见的更加符合贴切的对象了。
“幻想出第二个自己实在是种罪过。”
那位猎人的后代被其祖之敌压在身下啃食，牧者觉得这毫无疑问也是一种“宿命”。
狼群尖叫着逃开，仿佛那巨大的身躯和冲毁一切的暴力不复存在。几只受了伤而瘸腿的狼化作灰暗的烟，人影便在那烟雾最浓密的地方探出一只干枯的手。
那是无人可代行之事。
和做出一个了结，彻底断绝一切可能比起来，这种行为光是看了就叫人于心不忍。
牧者究竟是什么？
若能回答上来这个问题，牧者也就不会再做这样徒劳又无用之事，丢下羊儿们独自葬身于海洋之中。
默念着「悼词」，一根绑着小铃铛的锡杖刺进松软的土里。
这和需要水却还执意要放掉自己的血，或是没有腿却变得执意要飞翔如出一辙。
鱼无法永远闭着自己的腮，活着的肺泡不该一直维持在全空的状态。
两双眼睛终于交汇，无色无光的干瘪眼球不再转动，充斥着泪水惊惧愤怒的人类瞳孔微微收缩。
“我是那瑟布伦提。”
高声呼号吧，让狼群都听听你的嘶吼。
“因为你是唯一的啊！！”
牧者如是说道。
////////
西顿玛的宫廷魔术师中有专擅于占示星象，卜算异界接近，预测危险，筹措人手加以解决的特殊人员。
这些人员中的大半也在帝皇乔阿哈莫死后发生的巨大动乱之中遭到了和寻常魔术师一样的“处置”。只有极其少量的例外得以幸免于难，流落到了反术法势力鞭长莫及的边缘地带。
“你能瞧见那里的木屋吗？”
这当然只是谣传。由人杜撰，再由人传述，只为了消解苦闷，供人消遣乐呵的虚构传闻。
真实的情况要更加错综复杂一些。
“那里的主人叫茱莉艾露，是位……嗯……”
该怎么描述那个记忆里从来只会恐吓自己，并且真的尝试抓走自己去做些诡异实验的恐怖之人——这是件令如今的刻图格纳都感到困难的事情。
“是位和善的婆婆。”
本来的话，作为「保守秘密」的一方，刻图格纳这辈子都不想再和那个巫婆有什么交集了。
一方面是因为像朱莉艾露这样能够占示星象的术师能够看到「因果」这种不可揣测的事物，经由帝皇乔阿哈莫指导而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即便是有着私人恩怨，非常有可能想要借机报仇的“曾经的刻图格纳”，也不会傻到自己去和朱莉艾露正面对抗，绝不会真的和她发生什么接触或是产生什么该死的“因果”。
至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朱莉艾露本人的缘故。
“有人在说我的坏话，是不是？”
神出鬼没是星象术师的基本特征。他们都很擅长将自己“隐藏起来”。
听到和记忆中的嗓音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声音，那种幼年时的恐惧又再度回到了刻图格纳的内心之中。
不过，他好歹已经“成长颇丰”，所以还是能够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绸带的星象术师，请原谅我的突然造访。”
即便是在星象术师之中，朱莉艾露也是极其例外的异类。
称呼星象术师必须使用由帝皇赐下的名号，这是需要遵守的“礼仪”。单拿这一点来说，朱莉艾露就是不喜欢这项规则的特例。
“有人说过，如果在近期出一趟门的话，就会找到一只真正的妖精，不过，那应该不是在指你吧？尤古的小王子。”
“请原谅，朱莉艾露大人。”
“嗯？嗯嗯？你是不是变得哪里不一样了？脱胎换骨呀！小王子！”
星象术师基本不与他人来往，甚至在宫廷之中也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们有的用线将自己整个脑袋缠起，比用绷带来净化头部创伤的人还要来得叫人困惑。
有的则是顶着长度惊人、甚至能够拖到地上的软纸方帽，导致其连走路都只能小步挪移。
总的来说，星象术师就是一群用着奇怪的手法，以困扰自己为乐的怪人。
而在这一群怪人之中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朱莉艾露。
以她的作风，能在那次“处置”之中幸存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你还带着什么？一个一团黑的小人，还有什么？一只小巧的洋偶娃娃？”
朱莉艾露放出剧烈的热浪，那些疯长得过高的黑草都软下身子蔫掉枯萎。
被怀夏特抓在手里的菱雷烫得受不了，开始大呼小叫。
“你是和罗命做交易了吗？小王子。”
膨胀，摩擦，推动……诸如这类通过简单的步骤巧妙运用触手可及的大气媒介来造成影响的秘仪被统称为鲁特流。
这是秘仪术法之中最基础最易理解的门类。即使是最没有天分的庸才，也能够搅动大气媒介吹起微风。
一般而言，任何一个刚刚踏入秘仪门槛的新手都会成为一名鲁特流的使用者。
但同时，鲁特流却也是几乎不可能完全掌握的。
若不充分利用肉体意义上的优势，单论身为术者的素养，刻图格纳是绝对无法与帝皇乔阿哈莫指定的星象术师抗衡的。
不过，他根本不是来“寻仇”，或是“找麻烦”的。
朱莉艾露一脸这已经是念在旧情之上的“手下留情”……可那表情究竟是在对谁感到失望？
热浪消褪，朱莉艾露的声音不再像记忆中那样了。
“这地方不能让给你们。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就此离开。”
这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但刻图格纳事到如今也说不出口——希望将怀夏特交给朱莉艾露照顾的请求，事到如今也已经说不出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