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瑟-夜风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久远未来的旧梦。
梦里有北境无垠的原野,有如刀锋般刮过脸颊的冷风,有流淌着雪女血脉的妹妹玛丽特,有觉醒了黑龙龙血的女仆莉莎,还有骑着冬狼的地精奥莱莎。
维兰瑟站在丘陵向身后眺望,眺望身后那渐行渐远的凛冬城雄伟城墙。
而在代表未来的另一边,被自己说服决定脱离龙场的妹妹玛丽特,和因为自己影子中真龙存在而决定追随效忠的黑鳞遗族莉莎,正跟着狼骑兵奥莱莎留在雪地上的足迹前行,一起离开注定要陷落的战争与贸易之城,去往西南方向的秋叶城,建立以她为核心的组织“荆棘冢”。
这时谁都没有失去过谁,谁也没有埋怨过是谁的过错,四人之间的关系亲密如初,唯一的矛盾便只有北境的肃杀严冬。
荒枯的原野被风雪染成白色,沉重的天空让太阳散出的光线愈发微弱,只有冬狼和雪女在雪原上尽情奔跑。
远处一声狼嚎,将维兰瑟唤回到半梦半醒的冥想之中,她幼小的身体躺在摇椅上,即使闭着双眼,仍然可以感受到夏至和煦的晨曦笼罩全身,夹带着草药芳香的晨风轻抚着脸颊。
暗精灵并不需要睡眠,但是也会做梦,他们在休息时会进入一种出神的冥想状态,在这种出神状态中,暗精灵一般不会记起任何事,除了偶然的梦境。
而现在,在这个明媚的盛夏晨曦,以假乱真的幻梦再一次沁透摇椅上的暗精灵幼-女全身,于半梦半醒的恍惚中,维兰瑟突然浮出了一丝疑惑——
现在应该是严冬,应该是自己带着妹妹玛丽特、女仆莉莎和狼骑兵奥莱莎,远离即将覆灭的凛冬城,到西南秋叶城创建荆棘冢的严冬才对。
不该是这样的。
北方原野的花香应更为清冽,那是一种类似寒冰般冷漠的花香,有飘散绽放的白雪,却不应有橡木生根与槐花吐蕊的药草芳香。
暗精灵幼-女放松身体,想重新回到梦乡,回到亲爱的妹妹和忠心的女仆尚在的久远未来中去,却被一阵熟悉的声音打断:
“你送来的人员名单我已经看完了,暗精灵小妹妹。你确定要把被你挖走一只眼睛的扎尔特-油污也收编入册?”
“扎尔特……你是奥莱莎-青镜?”
梦境中狼骑兵干练的面孔和眼前这张略显青稚的脸庞相互重合,维兰瑟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倒是让地精小姐忍不住口吐芬芳:
“我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摇椅上睡傻了的笨蛋精灵……我不是奥莱莎还能是扎尔特不成?!”
“嗷呜呜呜~”
温驯地趴在地精小姐脚边的座狼蕾恩,也通人性似的发出一声近乎嘲笑的狼吼,维兰瑟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带着愿意追随自己的地精游荡者名单来到地面上的炼金小屋,送给奥莱莎这个名义上的地精五族共主过目,恰巧碰到地精商人利用座狼蕾恩的动物伙伴契约从神木之森远程进货。
座狼蕾恩-长尾-辛克莱-冬青是冬青氏族的末裔,而冬青氏族则是生活在神木之森直属于树精公主安缇诺雅-春水的冬狼一脉,座狼蕾恩平时栖息在神木之森,奥莱莎只需消耗特定的施法材料,就能通过动物伙伴契约把她从南方的森林召唤到千里之外的凛冬城。
青镜家族的地精商人利用此法术,只要在蕾恩的狼背上放两箩筐药草,让奥莱莎-青镜在约定的时间里召唤动物伙伴,就能把神木之森的材料远程送货到遥远的北地。
维兰瑟来的不巧,正好碰上座狼蕾恩背着一箩橡木根茎、一箩槐树花蕊被召唤到地精之家的炼金小屋。
橡木根茎和槐树花蕊分别是橡木药水(一种售价约每瓶1枚霜花银币、大概能恢复5到7点生命值的常见炼金药剂)的主要素材和辅助素材,因为药水必须赶在材料新鲜时用炼金术进行调制,所以维兰瑟便只好躺在商店窗边的摇椅上休息,等奥莱莎把药水配完再谈正事。
没想到维兰瑟躺着躺着,由于地精内战和战后处理积累下来的疲惫,竟在出神的冥想状态中做梦了,还梦到尚未发生的久远未来时光。
只不过,这一世的幽影龙并非维兰瑟的仆从,而是凌驾在暗精灵幼-女头上的夜之主,究竟未来能否如她设想那般顺利发展,就不得而知了。
“精灵族可不需要睡眠,我看地精小姐你才是笨蛋呢!”维兰瑟揉了揉眼角,“我只是久违地在冥想中做了梦,有些出神而已。”
“那你继续做你的梦,我先让蕾恩把原材料的钱款送回神木之森,再和你讨论地精游荡者人员名单的事?”
奥莱莎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又把数枚银币放入信封中,让座狼蕾恩叼着信、背着空空如也的箩筐,再解除动物伙伴的召唤,将其遣送回南方的神木之森。
而旁边的维兰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座狼蕾恩一走,她就指着清单上被奥莱莎特意圈出的两个人名,反问道:
“扎尔特-油污和凯特-黑蝠都愿意在我手底下干活,我为什么不收?!”
“反正挖掉扎尔特右眼的暗精灵是你,你如果不怕被他记恨背刺,那我也没意见。至于凯特-黑蝠,她是黑蝠氏族的地精,你征得韦恩-黑蝠的同意了么?”
“那个一根筋的大地精表示,只要你和凯撒殿下点头,那他就愿意放人。凯撒殿下昨晚就已经同意,就差你的赞成了。”
维兰瑟哪怕是不惧怕阳光的白化卓尔“幽灵蜘蛛”后裔,也不喜窗外愈发耀眼的晨光,她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奥莱莎所在的背阴一角,催促对方回答。
“我也没有意见,你尽管去找韦恩-黑蝠要人吧。只是,这个直属于你的新组织,总该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就叫荆棘……”维兰瑟还没说完,看了一眼无名指上有着荆棘雕纹的寂音戒指,忽然停了下来。
被困死于荆棘冢的上一世,维兰瑟是在黑鳞蜥蜴人衰落之后,凭借这枚龙血术士奸奇的寂音戒指遗物、以及影子中真龙的威势取得黑鳞族长女仆莉莎的效忠,又和莉莎-黑鳞一起,收编了流落下水道各处的幸存黑鳞蜥蜴人职业者,以此为基础创建了暗杀者组织“荆棘冢”的雏形。
只是,“荆棘冢”这一名字的灵感来源于她无名指上这枚有着荆棘雕纹的寂音戒指,而在这一世,这枚寂音戒指是幽影雏龙凯撒送给她的礼物。
所以,如果现在还是以“荆棘冢”来为直属于自己的组织命名,岂不是显得她对那柱影之真龙怀有莫大好感?!
堂堂荆棘冢的蓝蔷薇,阴影荆棘的女爵,一度统治霜漠王国整个阴暗面的无冠冕之女王,蜘蛛神后与暗精灵势力在地表上的代言人,维兰瑟-夜风大人,居然会对曾经的龙仆感激不尽,以至于用他送的礼物作为自己麾下组织名字的灵感来源?!
这不可能!
暗精灵幼-女说到一半赶紧打住,重新改口:
“今天没什么起名的兴致,暂时先以‘暗部’代指吧,等我后面想到更合适的名字,再改也不迟。”
“你开心就好。”
奥莱莎耸了耸肩,在暗部的人员构成名单上签名表示认可,维兰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愉快地收下名单,披上漆黑丝绸斗篷,迫不及待地赶回下水道,组建直属于自己的暗部,只留下奥莱莎在炼金小屋自言自语:
“我为了统一下水道地精五族辛苦操-劳两个多月,怎么感觉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呀?如果那群穴居地精里能出几个返祖的变异种,智力高得足够就职炼金学徒,并且愿意来地表上给我打打下手就好了。
“现在不仅要兼顾生意和学业,还要抽时间让下水道地精的改信自然神系,实在是忙不过来,要不写信回去诉诉苦,请安缇诺雅殿下多派一个人来帮帮忙……”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感应一般,随着奥莱莎的念叨,远在神木之森的淘气花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大得让凝聚在花瓣上的露珠都被震落到青草地上。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