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聆语在傍晚时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干净又舒适的床上。空气中有股好闻的气息,香甜的倦意和耳畔海潮平静的呼吸,差点让她以为至今为止发生在自己身上事情都是一场梦。
视野依旧是黑黢黢一片,但她用手抚摸肌肤的时候,立即发现伤痕映刻的粗糙与疼痛的感觉不见了。湿润感促使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然后将残留的泪水与泪痕一并擦去。
她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稍稍下移,仅用柔弱的双手撑着自己起身,却不料抬头便撞上书架,书本应声飘落过她的脸侧,然后掉在了被子上。她感受着膝盖收到的撞击,还有厚重书籍隔着被子传来的压力,然后好奇地摸索一番,下一刻,一本封面粗糙的书被她拿在了手中。
【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聆语的思绪还处于一片空白与迷茫之中,她抚摸着书面,想要借着这种粗糙的触感重新让自己的心掀起惊涛骇浪。但是她失败了。在她试探性地去呼唤自我的时候,她认识到,如今这具躯体不过是一具空壳。
昨天一如既往地遭受非难的时候 ,她长久以来用以承受痛苦和情感的那根弦,终究还是不堪重负地崩断了。世界溶解了思想,她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干脆...就这样去死吧。】
接着,她慢慢的抽出别在书本上的笔,毫不犹豫地握住笔尖奋力往自己的血管扎去。
空旷的海滩,洛川在海水和陆地的交汇处放了把椅子。高远的天空,长长的海岸线,让他有种置身世界中心的错觉。
潮水时不时没过椅子腿又向后退却露出沙砾覆盖的地面,浪花在他的脚下冲刷、翻涌,他一个人坐着不言不语,注视着白天变成黑夜。
思念在疯长,他任由记忆与现实接壤,怀抱着模糊的少女轮廓,然后呢喃着自己曾写下的东西。
“清冷的月光下
海潮在我脚下翻涌
空旷的沙滩让人迷了路
我对何人的思念
在地上结了霜
过往的脚印再无法
得到保留
房屋在夜里也不过
是个发光的盒子
它装载着对你的期许
在我无数阴郁的日子里
闪闪发光”
整首诗结束,他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倾注在诗的标题里,然后在心里默读“我想你”。
在他脸上无穷无尽的冷静下,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右手掌心毫无预兆地浮现六芒星形状的结界图,被它引起注意的洛川立即往灯塔望去。
这是他在灯塔门口设置好的守护结界,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聆语在醒来以后乱跑遭遇不测。现在的情况显然是,结界被触动了。
看来,那个精灵已经醒了。
洛川利用魔法“界面重塑”链接了灯塔那边的空间,在身前打开了一道蓝紫色的时空裂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一脚迈入其中,待裂缝消失于无迹,原地只剩下了那把椅子聆听大海的倾诉。
白色灯塔明亮的光,让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更加黑暗了。
冷风漫步林海,细而高的桉树摇摇晃晃地抓紧了头顶厚厚的帽子,棕榈树在它脚下挥手,它摇落了榕树的头发,筑巢在柏树顶部的鸟儿用翅膀护住了扑腾着翅膀蹦蹦跳跳的幼仔。
鹿抖去了身上趴着的树叶,它扯下灌木丛的叶片一边嚼一边走,出于对光线的好奇,它顺着人为开垦的幽径走出了密林。但令它始料未及的是,有个人类突然凭空出现了。对于这种用两只腿走路的奇特生物,它存在着缘自种族血脉上的恐惧。它向前顿步,蹄子在地上不断打滑,但是很快它就从手忙脚乱的状态中脱离,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栖息地的怀抱。
也许,这个灯塔对它来说,这一生都只能是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