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弱小可怜
“真的太谢谢您了，牧师小姐，多亏了您，我家孩子才保住了性命啊！”
“不不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您实在是太温柔了，这次无论如何，请您收下这份谢礼！”
“不不不，教会有规定，不能私下收信徒们的东西，这是不对的！”
“这不都一样吗？”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感谢的话我收下了，但是别的东西，劳烦您还是带回去吧。”
“啊这......”
庄严肃穆的大教堂外，一大群衣着朴素的居民，正围着一位满脸通红的年轻女子，你来我往地表达着最纯粹的感激。
往往好说好歹劝走了一两位，让她们拿回了各式各样的谢礼，结果还没等这位年轻牧师松口气，其他人放下东西就跑，怎么喊都不回头，以至于剩下的人都有学有样，一个掩护，几个送礼。
身为圣光教会的祭祀殿祈祷牧师，墨瞳已经记不清，今天到底拒绝了多少上门来送礼感谢的人，又有多少不知姓名的信徒，留下了不合规矩的谢礼。
“女神在上，请您告诉您无知的信女，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啊~”
伴随着悠悠吐息，她睁开如同黑水晶般分外清澈的美瞳，结束了例行祷告。
半跪在教堂外，清空了所有人之后，独处于洗礼厅的墨瞳，看着堆积如山的礼品，有些不知所措。
不同于其它不修战斗的祈祷牧师那样柔和文静，墨瞳的脸庞虽然秀丽白净，但表情沉稳冷酷，显然是真正经历过鲜血考验的，光是靠近，都会被那逼人的气势摄住心魄。
一头秀丽齐腰金发披散脑后，脑侧绑成数条三股辫围在后脑勺，干练中不失优雅，美丽中彰显气度。
一尘不染的白袍遮住墨瞳的躯干和手臂，长袍以下除了结实耐磨的短靴，无什遮盖，透过行走时的些许空隙，能看见白皙饱满的大腿。
“唉，要是老师没有外出就好了。”
即使虔诚祈祷，但期许的神谕依旧没有传来。
早就习惯了的墨瞳，缓缓起身，推开了紧锁的大门，来到了圣光女神神像面前。
午后的阳光零落，洒满澄净的大殿。
飞鸟镶着金边，在窗外展翅而过。
今天也是没有被女神眷顾的一天。
“明明我也很努力在祈祷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听见女神的声音呢？”
仿佛星空一般深邃的眼眸中，迷茫与自责的色彩，犹如洗不净的灰，玷污了那份纯粹。
“难道，我当初的选择，真的是一个错误吗？”
无法被解答的疑问，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盘旋。
“沾满罪孽的人，注定得不到女神的宽恕吗？”
墨瞳跪倒在白玉女神像下，俯首叩地，虔诚祈祷，希望神像显灵，给迷茫的她，指引新的希望。
“昨天也是，明明其他牧师为信徒做洗礼时，哪怕是给三阶的觉醒者洗礼，都能轻轻松松，游刃有余。可轮到我来时，却连一位尚未觉醒的普通人都祝福不了。”
“即便我耗尽心力，竭尽所能，每一分圣光之力都按照导师教导，合理使用，可直到力竭昏迷，都没能带给信徒一分光明。”
“大家都说，为他人洗礼时，自己也能体会到光明和希望。”
“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教会以外的人洗礼时，所感知到的，除了冰冷的黑暗外，就只剩下绝望般的虚无。”
“难道，我注定没办法成为一名祈祷牧师，这辈子都无法洗净自己身上的罪孽吗？”
一声声无助的祈祷，一句句无力的悲伤。
可惜，就像是石头不会发光，星星不会说话，白玉雕琢的女神像，又怎么可能真的给信徒以教诲？
不过是在一次次的自我询问中，审视心底，靠自己求得解答罢了。
可惜，有才能的人一朝顿悟，没有才能的人被屡次指点才能醒悟，而沾满罪孽的人，恐怕穷极一生，都做不到吧。
所以，墨瞳今天也并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只是像对付一日三餐一般，例行祷告罢了。
“也罢，导师慈悲，不能渡我；女神慈悲，不能渡我。”
像是自暴自弃了一般，墨瞳挣扎着站了起来，用星空般缥缈的眼眸，最后一次注视着，没有回应的女神像。
“既然我这一身的罪孽无法被圣光接纳，那我便——”
“——你便想做些什么？”
“！！！”
求不得之苦孕育的黑暗，刚在墨瞳心底酝酿出一丝愤怒，还没来得及催生新的痛苦，便在一句至纯至极的慈爱声中，化为乌有。
“神爱世人，祂不会放弃任何一位信徒。”
就好像理所当然一般，一位墨瞳这辈子只在圣城远远见过一眼的红衣大主教，背负着巨大的棺木，缓慢却坚定的从墨瞳身边走过，立在女神像下，开始无声祷告。
明明大厅的门紧锁，明明墨瞳身边空无一人，明明这里偏僻到哪怕是蓝袍主教都不可能出现，明明......
太多的不可能，太多的不切实际。
可，这位本该驻守要地，一人镇一国的教会核心，就这么自然而然出现在了墨瞳眼前。
就好像女神真的回应了她的求助一般，在最深邃的绝望中，探来了一丝希望。
“不不不，女神在上，信女刚刚都是无心之言，我从未动摇过对女神的信仰！”
意识到自己刚刚当着这等尊贵之人之面，说了那般亵渎之语，从战争殿转修祭祀殿刚满三年的墨瞳，冷汗直流。
她太清楚战争殿的主教们都是何等执拗的狂信徒，不同于祭祀殿的主教们需要负担各地教会的日常管理，平日里只需要专修个人战斗与军团作战的战争殿主教们，身上的血渍从来都洗不干净！
或者不敬女神的亵渎者，或者不归顺教会的异端人，总之，一切与女神意志相悖的生灵，在她们眼里，都是一滩会说话的碎肉。
就是受不了那极端的思想，明明战斗天赋顶尖的墨瞳，主动申请调离，转修祭祀殿，还是祭祀殿里，最不看重个人武力的祈祷牧师。
以至于，她的导师气的割袍断义，从此不与她来往，全当没有这个弟子，并把她扔到了中域小国，圣光教会无法管辖的偏僻区域。
临别前，更是生死遑论地打碎了她的英雄领域，收回了战争殿的教导，从教会一代圣女候补候选，沦落到祭祀殿一个不知名小牧师。
但即便如此，墨瞳还是一声不吭的接受了一切。
没办法，战争殿洗不净她身上的罪孽。
可此刻，墨瞳情愿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没有离开战争殿的女武神，最起码，能拉进和这位红衣大主教的距离。
她无法想象，对自己人都如此绝情的战争殿，会怎么对待口出狂妄的祭祀殿牧师。
她只是想清清白白地活下去，为什么，女神连这么一点希望都不给她呢？
“你在恐惧我吗？”
墨瞳的瞳孔，瞬间放大，腿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但，一只软弱无力，却能断金碎石的手，撑住了她。
“虽是无心之言，但终归是在亵渎女神的光辉。”
明明语气平淡如水，可在墨瞳耳畔，却是字字诛心，句句刺骨。
“按理说，我应该教会你，如何理解圣光的伟大。”
曾经一人灭国，力敌数位妖王，百战不败的传说级女武神，高居战争殿十二红衣大主教次席的超级强者，潼恩·昙华，小心翼翼的将浑身颤抖，不能言语的墨瞳扶稳身体。
不急不慢的说道：“但是，有一件更能让你领悟圣光教诲的任务，需要你的献身。”
“......”
一瞬间，墨瞳已经想到数十个必死的绝望任务。
不管是去绝对排外的龙神帝国帝都传教，还是去遥远东方海域搏杀真龙，又或者南下妖族和一众妖王生死决斗。
虽然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但至少不用直面这位大主教的怒火。
已经打好遗书腹稿的墨瞳，认命一般的低下了头，引颈受戮。
“我要你去一间饭店，隐姓埋名，保护一个人。”
“？？？”
带着一脸的问号，墨瞳便被教会注销了教籍，带着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被丢出了教堂。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丢下一块冰冷的光辉水晶，红衣大主教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墨瞳，孤苦伶仃的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