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跟我说这几天请假吗。阿琛,快去传饭吧,为夫要饿死了。”
还没等明弗云喝上茶,王守仁便急匆匆的穿着官袍快步走了过来,他一屁股坐在明弗云对面,毫不在意的用大袖子擦了擦汗,疲惫的说道。
诸琛微笑着将手中的茶放的明弗云面前,有些嗔怒的看了王守仁一眼,无奈摇了摇头,走向了后厨。
明弗云刚要端起茶杯回答,却发现师娘给自己泡的茶竟被王守仁一把端了过去,咕咚咕咚地牛饮了下去,喝完还尽性的砸吧了砸吧嘴,感叹道:
“不愧是我媳妇,见我劳累,提早给我备好了茶,唉?她没给你倒杯茶吗?”
明弗云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在硬生生地保持微笑,他不易察觉地深呼吸了一下,将心中的气压了下去。
好气哦,但是又要保持微笑,明明拳头又硬了呢。
“先生,我来这儿,是给你增加工作...啊,不是,增加政绩的。
简单来说,我是来告状的。”
明弗云摆出一幅憨憨的笑容,借此来掩盖他对于王守仁工作量增加的幸灾乐祸之感。
王守仁一听,左眼皮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他猛地一拍脸,强行镇压这不老实的小家伙,咳了几声到:
“说吧,你小子‘告什么状’告到我这个知县上来了,你满脑子鬼主意我不在乎,但只有一点,别做违背律法的事。明白吗?”
啧,左眼皮跳是跳灾还是跳财来着,不管了,这小子不至于会坑害我这个如此善良聪慧英俊有才....的老师吧。
他看了看明弗云仍是憨笑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后悔当他的保护伞了,毕竟从他跟自己说的这个计划来看,这小子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心黑的一批。
应该....不会坑我吧。
明弗云没有在乎王守仁脸上的复杂神采,只是直接的说到:
“学生要告发范府,欲借赈灾,款己私欲,罪不容诛!”
“噗——你再说一遍,罪不容诛?你丫我让你读大明律法你给我读胆里了吧,这胆咋还包上天了呢。”
王守仁瞬间喷了,这范府做了啥,让你如此认为他该死啊。
只见明弗云也不慌乱,反问了一句:
“原因先生不是也知道了一部分吗,倭人与范府不清不白,之中猫腻想必先生也在调查,但学生清楚,先生在心里,其实有了些最坏的判断了,不是吗?”
王守仁沉默了,他揉了揉眼角,最终无奈的说道:
“说吧,要我帮你干什么。”
明弗云一个响指,兴奋到:
“很简单,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范府也应该派人来说要捐粮食了,而且,捐的还特别多,以至于必须用他们的船运对不对,弗云想请先生借县官之名,再封一下运河,拦住范府的船几日,让他不至于明后天就出发。”
王守仁沉默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了弗云,示意他看一眼。
明弗云有些疑惑的拿了起来,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仅仅是一株麦穗。
他不解得看向王守仁,王守仁也板起了脸,严肃地说道:
“今天上午,我十分忙,我万万没想到,看了圣上告示的民众,竟如此的积极与兴奋。
当然,一开始,像你说的那样,只有范府等粮商大户积极来报名募捐,我很清楚,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一时的损失,却能在皇宫前刻名,对她们以后买卖的发展,好处不知多了多少。
所以,我对他们就只是流程办事,记名,请回,等消息,反复下来,我也被折磨得没了耐心,尤其是还要忍着那帮替主人办事却没点常识蠢货仆从。
如果只是这样,你的请求,我便也答应了,毕竟范府如果确有阴谋,拦他的船,也是有益而无害。
但是啊,但我送走这帮粮商时,有一个老头子,满脸灰尘,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急匆匆地走进县衙,我的护院理所应当的将他拦住,而我看见他满脸焦急的模样,以为是有什么难事来告官,便想提醒他一下。
毕竟按照律法,秋收这段时间我们是不办理案件的。当然,如果老人家确实很急,我肯定会网开一面。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个衣着朴素的老爷子,完完全全的农夫打扮,却跟我说,他是来募捐的,之所以急匆匆的赶过来,是以为来晚了,募捐就结束了。
我肯定是抱有疑惑的,毕竟募捐粮食这种事明显就是圣上要从粮商那里白手套粮,目标人群自然是没有不知能否温饱的耕田农夫的。于是我便对他说:
‘老爷子,这募捐是有一定要求的,您老年纪这么大了,自己留点粮食,好好过个年吧。这事啊,我们会办好的,粮食已经够了。’
老爷子一听,没有再要求了,默默地走了出去,正当我以为老爷子放弃募捐,安心回家时,老爷子又来了,只不过这次他的手里,攥着一把穗。
我惊了呀,因为他再次见到我,先做的事不是问好,而是有些期待与担心的将穗子塞到我的手里,沙哑地说道:
‘知县老爷,俺家种的粮食,您看看,长得多好,俺伺候了他一年,结了这么多穗,肯定能达到要求。’
我明白老人家是误解了我的话,但这次我没有直接劝退他,而是问道:
‘老人家,您为啥要来捐呢?’
他跟我说,他本来是进城卖粮的,来换点钱,但就在这时,听到有人在念告示,说要有能力的人出一份力,帮助在天灾中受难的难民,他当时就来劲了,因为在他年轻的时候,黄河决堤,同样淹了庄稼与村庄,使他成了难民。
那时的济南府知府是一任好官,一接到指令,便马上开仓赈灾,当然,虽然是及时赈灾了,老人家还是过了好几天无比难熬的日子。
而这一次,他听闻赣省的难民甚至连粮仓都淹了后,不由得想起了年轻时过得那段日子,他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来,哦,想起来了,他说:
俺今天能吃饱,便不想让那边的人饿死在灾难里。
又说,只捐一石行不行,今天只拉了一石,没再多拉。
你说,弗云,如果是你,见到这么一个‘多管闲事’的老头,你会是什么感觉,你觉得,这粮,我收不收。”
明弗云没有说话,他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我收了,不过只收了一半,也就是五斗,见到老人满意的走了,我才明白,我们这些肉食者对待天灾,大部分都是利用的状态,只有真正老百姓,你原先嘴里说的,天真的民众,才有着对悲悯,最真诚的理解与举动。
在他走后,还有不少民众来捐粮,他们可能捐的不多,却是最担心难民的人。
弗云,你告诉我,我难道要为了一个区区的范府,让他们的情感这么停在路上,眼巴巴的等待着有一个难民,因为没能等到粮,而悲惨地死去吗,是的,募捐的不只我们省,但往往万一,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弗云,你的请求本官不接受,就算那范府怎么谋求利益,老子也得让这运河,畅通无阻,这便是本官,对你手上穗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