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弗云拿出纸笔,用自己还比较难看的毛笔字写了三个大字:
官
民
商
他悬着笔,闭着眼睛停顿了一会,然后微微叹气,将“民”这个字轻轻划掉。
“不管怎么说,账本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管什么原因,也不会让平民来送的。
那么,如果是官的话,我也没听说这里来了什么新的官员啊,总不可能是知府来这给下马威,顺道把乡镇的账本拿来,还偷摸摸的告诉我爹说:快来嗷亲,你不来,我就把你们家给嘿嘿嘿吧。
而如果是商人的话,哪个商人,这么有面子,能让明府的当家亲自携妻去迎接。反正不可能是范府那头色猪。”
明弗云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否定了自己费劲想出的猜想,但是他并没有气馁,反而眼中闪过了久违的热血与兴奋,这一刻,无关于家族,无关于复仇,他前世无比狂热的爱好——推理,终于再次唤起了他的热忱。
他知道,明府夫妇有周老在身边,是绝对不会再出事的,要问凭什么,就凭他归家宴上周老喝醉,两拳将墙开出的那个,有他两个高的大窟窿。
就在这时,春沁的推门而入,明弗云不动声色的将纸翻面,顺手写起了《论语》。
“少爷,我给您端面来了,昨天老爷正好收到了一只黄山羊,特地嘱咐伙房,要给您做羊肉吃呢,这不,羊肉面来啦。”
春沁柔柔糯糯的声音伴随着香味冲入了明弗云的大脑,给本来已经因思考过度而疲累的大脑,狠狠的注入了一波能量。明弗云也没废话,一把抓起筷子,做好爆衣的准备,嘶溜嘶溜地吃了起来。
杏平见状,不知怎么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幅小猫抢食图,饿极了的小猫一个大脑袋扎进饭盆,一边拱一边吃着,生怕自己下一顿就没这么熨帖了,杏平越看,越觉得像,她连忙微微用指甲戳着掌心,来使自己不要笑出来。
可伟大的导师已经告诉过我们,笑,是憋不住的。
“怎么了,杏平,你咋……笑的,这么奇怪捏。”
明弗云咽下了口面条,眉头微挑道。
“没……没事,少爷,就……就是看到少爷您写的东西很好,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温温柔柔的少女哪里在主家面前这么失态过,不由得羞红了脸,眼睛左右摇摆,最终停在了明弗云装样子默写的《论语》上,不好意思地说道。
明弗云一副黑人问号脸,姐,您是怎么看《论语》看乐的啊,这是《论语》,不是《抡语》啊,不是恶搞的范马孔夫子啊,您是怎么理解论语的啊。
杏平见状,知道自己说了糊涂话,她虽然没读过论语,但她识字啊,她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也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是什么好笑的内容。
“那个,少爷,可能是我将您写的理解错了,毕竟我只是个丫头,只识的字,不认的书。”
杏平连忙给自己打圆场,而明弗云虽然感觉还是有些不自然,但终究还是没再追问。
反而放下碗筷,指着自己写的到: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这句话出自《论语·颜渊》,是周朝时期,齐国的齐景公向孔圣人问政时的话,意思是‘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样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样子,做父亲的要像父亲的样子,做儿子的要像儿子的样子。’
是要强调每个人都要自己做好自己的职责义务,不要好高骛远,胡思乱想,不干实事。”
明弗云还是挺想跟别人聊聊这句话的,毕竟这句话在后世一直被批判带有浓厚的阶级色彩,但显而易见,这句话与“君子远包厨”一样,都只不过是被误解了而已。原意并没有那个意思。
杏平见自己糊弄了过去,不禁松了口气,但为了让自己的举止更加自然,她还是笑着迎合着明弗云。
“原来如此,少爷不愧是少爷,小小年纪就懂得如此大的道理了,这位叫齐桓公的皇帝,也一定是个好皇帝了吧。”
明弗云一愣,无奈道:
“看来还真要让姨娘逼你们多看点书了,齐桓公不是皇帝,他只是当时的周天子,分封的王而已。”
突然,明弗云语言一断,脑中突然轰鸣开来,不知是不是大脑吃饱了的原因,明弗云就这样,双眼渐渐瞪大,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动作,一动不动。
杏平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心道:
“少爷,您怎么了?”
“杏平,你真是个天才,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封王,封王啊!”
明弗云眼睛闪出可怖的光,他没有理杏平有些害怕的担心,反而一口气将剩余的面条一股气吸完,潇洒的将碗放到她的手里,在杏平一脸懵的表情下,将她推出了门外。
杏平被明弗云大力的关门声吓了个激灵,温婉如玉的她此刻也慌了起来,不断拍打着门,喊道:
“少爷,您没事吧,少爷,您等着,我这就叫医生来,少爷,您放心,癔症是可以治的啊。”
明弗云现在正处于兴奋劲上,完全没有在意杏平说了什么,只是大喊了一声算是应和了一下。
“没事,我突然想到了些高兴的事,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你去忙你的就行了。我看会书就睡觉了。
不要再麻烦医生了啊。”
明弗云说完,便没有再管外面的杏平,他舒了口气,看向了窗外,此刻的他,仿佛看透了几千年岁月,只为登上那皎月之上。
他低下头,闭上双眼,微微平复了下情绪,然后缓缓的提起笔,像是伊卡洛斯面对自己将要飞上的天空那样,缓慢虔诚,却又充满着自信。
朱见潾。
他如是写到。
这是一个被淹没在滚滚历史长河中的名字,毕竟他的一生并无什么贡献,反而有人猜测他可能还有些荒唐,但在现在,在有些不同,但大差不离的明朝弘治年间。他反而是自己现在决不能忽视的存在。
朱祁镇的第二个孩子,朱见深的弟弟,曾经离皇位差的只有出生先后的存在:
就藩于山东济南的藩王:德王。
只有他,才可能有如此大的阵势,而那账本,恐怕,也是他顺手拿来,光明正大见知县的工具吧,毕竟成祖规定,藩王不可私自见当地主官。
也正如他所料,在济南最繁华的宅院里,许许多多的身着华丽衣裳的人正安静的等待着某个人的出现,在这之中,有明知义,有王守仁,还有,范建。
终于,不知从哪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嗓音喊到:
王爷到—
被一层厚厚的云朵,彻底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