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啊!有人溺水了!”
“真的假的,报警啊。”
“我发个朋友圈先……”
河道旁边翻倒的自行车,柏油马路上焦黑的车辙印,围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人士。
也许以前有些人会好奇,在水里到底能不能听到岸上人说话的声音,不经历一次真的很难想象这种感觉。
就像遨游在了广袤的宇宙。挥手间,五指带起一阵清凉的流动,除了近处能够看到自己蜷缩起来不断下坠的身躯,远处就是一片茫茫的黑暗。
茗茶,医科大学大一学生。
滨城乃至整个世界都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放在几十亿人群中会被完全淹没无踪的类型,有着正常的兴趣,正常的外貌,没有多长几条胳膊或者几个脑袋。
虽说偏上的容貌能多在路上偶遇的陌生人脑中停留一会,终归也达不到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程度。
换句话说,你能记住几年前看过学习资料上一些岛国人那曾经让你和双手共同度过美好一夜的面庞吗?
真要说,茗茶的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
运气极差,可以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灾星这种东西,直到15岁之前,茗茶的生活都印证了那句著名台词——生死一线间,我就在那条线上。
是连抽卡不抽到保底前最后一发都不可能出货的类型,最近几年的情况有所好转。
完了……
这是茗茶在落水之前所想到的,没等她继续思考,白色的泡沫就已经涌了上来。
越沉越深,直到听不见任何岸上的声音,茗茶的意识已经模糊,冰冷的河水浸透僵硬的身躯,灌入口鼻的缝隙。
少女的银色发丝在水中荡开,她不会游泳,却丝毫不慌张地睁开了眼睛,认命地向着河床坠去。
这条十来米深的小河又像没有尽头一样,迟迟没有背部被河床托起的触感。
理性消散前的那一刻总是如此的漫长,茗茶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上的挎包也似有千钧之重,拖拽着她,向着生命的反方向漂去。
“呼——”茗茶的四肢无力地耷拉下来,被四周的河水托起。
这条河这么深……吗?
少女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思维却异常地清醒,甚至能慢慢品味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点点归于沉寂。
倘若嘴巴没有被水压堵死的话,她甚至还想说几句吐槽的垃圾话。
溺死前的一刻,感受不到身体对水流的排异,浮动的光淌进她的血管,她的意识。
那不过是最柔和的水罢了。
也许人生不过短短十几年,生前的一幕幕放电影般闪现在眼前,欢笑,惋惜,喧闹。
都不重要了。
空空荡荡的放映厅,独自坐在前排,观看着或模糊,或清晰的记忆碎片:
把她当男孩一样从小打到大,但不厌其烦付出的姥姥;在九岁时出差远走再无音讯的父母;茗茶少时便离开人世,已经记不清面庞的姥爷……
家中唯一疼爱她的那位老人,现在也已经糊涂到忘了身边人的长相,会询问少女的名字,茗茶也总是耐心地重复以前的事。
真是不走运啊,怎么会这样呢……
一切都将离她而去。
岸边的群众默默地看着河面上某处水面涌动的气泡,却没有一个人跳下河救援这可怜的落难者。
他们只是拿着手机冷漠地拍着照,不一会,等气泡都不再翻涌的时候,救护车才会迟迟地驶来,做着早已无意义的打捞。
19年的人生,不过换来报纸头条短暂的刊登。
甚至那个肇事逃逸的卡车司机,自己连他的脸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少女正值中二还没过的年龄,曾经也幻想过自己可以在某处迎来认为很酷的死亡。真正到了这种时候,她害怕了。
“我……不想……这么死掉”这句话,生的希望如此强烈地冲击着茗茶的大脑,溺水,特别是溺亡前一段脑神经过载般的冲击,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失去意识前,好像……有一道身影托着自己浮上了水面,到底是谁……
“咳咳——咳!”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四肢已经完全僵住了,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
昏迷的少女被一只手垫起,轻轻放到了河堤桥墩的平台上。
茗茶不知道是谁救了她,也不会知道她这只小蝴蝶不经意间鼓动的双翅会在未来掀起多大的风暴。
…………
画面一转,茗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着点滴,床前一名警察正一脸为难地做着笔录,事情涉及疑似恶意杀人,凶手却仍逍遥法外。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有一位和你年龄相仿的女性救了你?”
“嗯,是这样的。”
“但是,据现场报告来说,当时医护人员发现你的位置在河中心的桥坝上,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十八九岁的女性。”
“再问一遍,你确定刚刚说的话吗?”
“确定!”
以上对话为茗茶回忆自己再次走了一趟鬼门关的刺激经历。
年轻干警努力试图从面前少女所说的获救经历中提炼出有用的讯息,但从结果来看实在差强人意。
总结下来几句话:
不知道。
不记得。
没印象了。
“嗯……那你能记起当时的具体情况吗?或者说,描述一下救你的对象。”
“救我的……”茗茶闭上眼睛,好像在思考:“体重感觉很轻,手很小,很凉,有呼吸,活的,脸蛋很滑?”
“……”警察持笔的手上鼓起了青筋,那根可怜的笔差一点就要被掰断成两节了。
“她才经历死里逃生,可能精神方面的不稳定对她造成了一些自认为合理的幻觉”医生在一旁解释道,神色里充满了同情。
少女有意避开医生关切的目光,她总感觉这样或许不太合适,毕竟还没确诊什么癌症,不想接受医生的同情。
即便如此,嘴上的垃圾话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十分称职地担任金句制造机的重要职责。
“呼——”警察同志深呼吸几口,从业这几年来,他第一次看到除精神病患者外能全面瓦解他坚定内心防线的无赖。
“所以说,在你的描述里,获救地点是靠近落水点的桥墩平台。”
“是这样的。”茗茶点了点头。
“我们找到你时,却是在河中心的桥坝上。”警察再次重复了一遍,他暗地里下定决心,如果这次女孩还在跟他分享施救者是怎么解开她内衣的话,自己就转头走人。
“哦!”茗茶突然一颤,巨大的反应把病房内的医生和警察都吓了一跳。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
点滴的输液袋里冒起一个小气泡……
“什么事?”警察一下子靠了过去,手中的笔几乎快怼到她的脸上了。
“我想要上卫生间!”
“咔吧——”是油笔断掉的声音。
“开玩笑的。”茗茶摆正了态度——因为她觉得警察叔叔可能要开始杀人了。
“在对方救我一段时间后,我已经恢复意识了。”
“所以呢?”
“当时她解我的衣服,我还以为要猥亵我,在往后退的过程中好像又踩空掉进水里,后来的事情不记得了,吧?”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点说呢?”警察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感觉生气了,他的心理素质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得到了质的升华。
“我之前说过四次对方要来脱我的衣服……”茗茶俏皮地眨了眨丹红色的眼眸。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