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整……
“我怀疑这姑娘根本一点病都没有，她就是来耍我玩的，能遇到这种极品真是我上辈子造的孽！”
良好的素质使得警察同志不至于问候茗茶的几代亲人，仅仅是留下了桌子前断成三节的可怜油笔。
估计他回派出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局长递一份调职申请书。
“……”白褂医生目送着警察叔叔摔门而出，扶正架在鼻子上的眼镜。
回头看向病床上乖巧坐着的女孩，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
医生坐在警察叔叔坐的那张椅子上，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银发少女。
那是一种怎样的神色啊——充满了对落难者的同情，对祖国花朵前途的哀叹，对病人经受折磨的不忍……
“嗯……”茗茶不说话了，这视线仿佛有魔力般，明明什么话都没说，愣是比警察叔叔那一通“威逼利诱”的效果好上不知几倍。
“唉……”老医生又是一声叹息。
“……”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年长者，特别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本身都自带一种时光沉淀出的厚重感，茗茶被他们关心的视线看久了，打心里会生出一种愧疚感。
可能是来源于健忘的姥姥，或是早逝的姥爷?她也说不清楚。
“目前没有……”茗茶放缓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哪里出问题了吗?”
“啊?哦，我打个哈欠，昨天熬夜了，人啊，不服老不行喽……”老医生揉着太阳穴，顺带感慨了一番英雄迟暮。
?
这个问号可以完美地表达茗茶心中在短短一瞬间划过的万千种情感。
很顽皮是吧?
不，这个很吓人。
“你刚刚溺水，后续会出现什么呼吸道的后遗症还需要留院观察，可能会伴随感冒发烧，都是正常现象，如果感觉肺部不舒服就按床头的铃。”
老医生扶着腰站了起来，调试了一下挂在天花板的点滴液，确认无误后悄悄关上了房门。
晴朗的午后，暖洋洋的太阳的味道合着轻柔的风一起挤进了本不大的病房，从头顶轻轻拂过，老实说，在步履匆匆的社会生活中，这样的安静是及其难得的绝景。
“啊——”
少女双目涣散地将自己“摔”在枕头上，动作有些大，牵动手部挂着的针头带来一阵刺痛。
四下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有些东西，没必要一直装下去，惹得别人和自己都心生厌恶。
“原来……是这种感觉……”茗茶没有在意那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她将手举到眼前，窗外正慢慢落下的夕阳洒下金色的磷光，透过指尖的缝隙撒在少女苍白的脸上。
尖尖如细笋的白皙玉手，太阳的背光在指尖划过优美的弧度，那只手上被白色的纱布贴着一个小巧的针头。
茗茶很瘦，体重轻于同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过去的很长时间，她都担心自己会营养不良，特别是在看到那只仿佛透明地能看到青色血管的皓腕……
与刚才近乎做作的表演相比，她此时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脆弱，那么的让人怜惜，也才真正的让人记起，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太蠢了……真是。”端详了一阵，茗茶将手盖在了眼睛上，夕阳整片覆盖住白色的少女，包括下方洁白的床单，于此相比，茗茶似是比床单还有更加苍白，与一张白纸一样，随时可以被吹走。
“要是可以早一点。”晶莹的光从她的脸颊滑下，浸湿了床单，点出一朵朵氤氲开的花。
你哭了?
“……”茗茶没有回应，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我不是很懂在你那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这些都要放下不是吗——来自茗茶心灵的声音温柔地安慰着。
“我不请自来地强占了你的意识，甚至想要一死了之，你为什么……”茗茶侧过了身子，刻意躲过了阳光，被单中细削光滑的腿弯曲起来，整个人如母胎中的胎儿般蜷缩。
因为我们都是“茗茶”，我不在乎你是谁，从哪里来，也许真的像医生所说，你不过是我因为孤独而妄想出的人格……
我都知道，就算你不来，我的理性也总有一天会悄悄消散，可能是人在死前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吧。
窗外的风好像化作了一只温柔的手拂过茗茶的脸。
我本来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能以这种方式活着，很开心，你所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想必更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你所说会毁掉表面上平静生活的，幽闭之中的空间，让我知道了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与其死在不明觉厉之中，我很庆幸自己能遇到你。”
茗茶嘴角笑着，唇瓣开合间说出了一番不知是给谁听的莫名话语。
在旁人来看，少女的气息与先前相比收敛了许多的狂气，多了份冷静的沉着与柔和。
原先将要消散的意识再次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释怀的少女在她的身体中陷入了沉睡，那种受伤幼兽般的警觉与疏远感已经藏回了内心深处。
[酩茶]应该休息了。
与自己邂逅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午后，属于身体原主人的真正“茗茶”睁开了双眼，那是如水波般的淡蓝，让人联想到“未来”的浮色。
此时此刻的女孩，是茗茶，是并不完整的性格与灵魂，一缕想要寻求救赎的残魂。
不过……与她融合之后诞生的人格有一种莫名的叛逆感，这倒是没有想到。
茗茶同样在艰难坐起后，将自己摔在了床上，落在躺出的枕头坑里。
按照[酩茶]所说的话，这次溺水，我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了一圈，也就是所谓的有了被邀请进[幽闭空间]的门票。
它们迟早会找上我，在那之前……
看着自己孱弱的身躯，茗茶叹了口气，过去为什么没有坚持锻炼啊！
如果秉持着过去姥姥给她的锻炼量，一天吃四顿饭，跑五千米，挨六顿打，估计有点什么小偷小摸的她都不带怂的。
在实习那一阵，还有幸碰见了一回医闹，从那以后，茗茶决心开始了锻炼，持续了三天后便果断放弃。
果然，健身房这种地方，是比学校还要地狱的地方。
“咚咚咚……”
在茗茶看着纤细的手腕胡思乱想时，单人间的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