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茶没有回复,她意识到这句礼貌的问询并非对她所说。
“咚——”
大钟敲响,久久回荡在室内,茗茶看向窗外逐渐变得虚幻的夕阳。
似乎已经分不清钟声到底来自一片虚空中的回响,亦或是轰鸣在她的心之海。
[向你的拥有者做出回应。]
酩茶庄严地肃立于房间中央,范海辛的黄金手铳被她拿在手中。
[困厄疯狂的赌徒,迎接你的新生。]
左轮轰鸣,蓝色的光晕印满了华贵的枪身,而那烁金爬上少女的双眸。
“嗡——”
茗茶听清了,炼金左轮扳机扣下,齿轮啮合之间发出宛如教堂中圣洁挽钟的雄浑巨响。
子弹化作一道讯光直接洞穿了日记本的表面,又仿佛击碎了整片空间。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和夕阳下的房间隔阂开来,从画中一跃而出,在赏画者的视角得以真正地静观这幅本该消逝于百年前的“画作”。
“酩茶!”
来不及欣赏这般破碎无序的美,持铳的女孩仍在画内,她的对面,已经被打得再也看不出样子的牛皮本轰然飞散。
[你见过她了?]
“谁啊?!”
“那个无所事事,喜欢喝烈酒却每次都醉地不省人事的老家伙。”
客人……她?
“这一杯酒,代表着我全部的人生,现在,交于你手,将我的夙愿,一并。”
“暮色烛光,配得上一位旅途未竟的英雄人物。”
是她……
馥郁的芳香充斥着茗茶的鼻腔,她再次闻到了那股辛辣,甘甜的酒香。
她的这辈子没有接触过名贵到可以叫的上品牌的名酒,所以茗茶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暮色烛光!”
“嗡——”
第三枪,镜面之间的揉杂和混乱感越发强烈。
酩茶的身后隐隐出现了一座辉煌钟楼的虚影,在紊乱的时空中火烛般闪烁着微光。
房间的四壁,家具开始熔化,汇聚为酩茶脚下猩红的水涡。
那是酒。
心像至此全部瓦解,那酒香比起世界上最昂贵古老的陈酿都要更加沁人心脾,仅是一呼一吸间,没有酒精的刺鼻气味,茗茶才意识到双颊发烫——她已经微醺了。
[老酒鬼给我们留了个大麻烦,你还能想起她骗你喝的东西吗?]
酒液浸没酩茶的双腿,将那银白的睡裙也染上猩红。
“她管那杯酒叫暮色烛光……除此之外……”
茗茶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记忆中除了那杯酒的名字外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杯子,装酒的杯子长什么样?]
杯子……
[快点!]
第五枪,破溃的古书中飞起余烬般的火蝴蝶,鲜艳的羽翼构成一条流淌的火焰之河。
“是……是……!”茗茶绞尽脑汁地回忆过去的一点一滴,可她曾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在此时一点用处也发挥不了。
蝶群聚集,直到茗茶看到第一缕火苗从上下扇动的翅膀上升腾而起,她方知原来“流淌在空中的火河”不是任何加入修辞的艺术性描写。
古书敞开的一页还在源源不断地飞出蝴蝶,一头足有三层楼高的火焰巨人也凝聚出其魁梧的形体。
[你终于出来了]
望着这只虚幻的炎魔,酩茶嘴角勾芡起得意的笑容,二者体型差及其悬殊,但银发少女所散发的恐怖气场却比熔岩巨兽还要庞大。
“吼——”
“是杯子!金色的水晶杯!”
“砰——”
金色的闪光贯穿炎魔伸出的前爪,将一条直线上的身躯,头颅全部轰击出足有电线杆粗的豁口。
第六颗子弹,也是最后一颗。
炼金左轮的侧翼喷出高温蒸汽,六颗弹壳也叮叮当当地掉在漆黑一片的脚下。
[早说啊,虽然现在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炎魔燃烧赤炎的一只巨眼黯淡了下去,硕大的身躯以贯穿处为中心崩解作了漫天燃灰。
“额……那我又没帮上忙。”
茗茶耸耸肩,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这把拉风的左轮吸引了,酩茶一击炸碎炎魔虚影的画面甚至已经足够写出几篇万字以上的史诗画面。
即使当事人看起来毫不在意的秒杀手段没有传奇人物那经历一场大战的劫后余生感。
[现在不就用上你了吗,快过来扶我一下,笨蛋……]
话音刚落,酩茶就摇摇晃晃地向下方摔去。
“酩茶!”
[咳——]
酩茶撞入少女怀中,突如其来的托举力让她皱起眉头闷哼一声。
[日记本……还有枪,拿来。]
“哦哦。”
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茗茶还是火速地照办指令。
战斗中不需要一个只会喊666的后排氛围组,但在不打仗的时候,一个勤快,能跑腿的后勤是必不可少的。
这点,茗茶认为自己做的无可厚非。
“啊……”
怀中温暖的身躯扭动几下,发现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后也就干脆像个死尸一样大头朝下挂在茗茶的臂弯中。
[你的胸口……太硌人……]
“是是是,真是抱歉。”
恍惚之中,少女看见黑色的天空在翻涌着褪去。
窗帘不知何时被穿堂风打开一条小缝,调皮的阳光便从缝隙中透了进来,炙烤着桦木地板,散发着温暖的蜡味和木香。
女孩剔透得仿佛琉璃般的娇躯一起一伏,腋下夹着古书和手枪,这两件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物品也同样地透明。
“你……怎么样?茗茶戳了戳对方鼓起的脸颊,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很好玩,如此完美的机会也不是次次都有。
[死不了。]
“那……”
酩茶拨掉脸上作怪的手:[她算准了同调仪式的步骤,在你的浅意识里动了手脚,惯用的手法了。]
[咳咳——]
少女剧烈地咳嗽起来,茗茶将她扶起,轻轻抚摸她光洁的后背。
“你之前问我在她那里喝了什么东西?”
[问过。]
酩茶咂咂嘴:[比起炎魔来说,这才是真正对我造成创伤的东西。]
[你也许不知道在酒吧里被陌生人忽悠着喝了些什么毒药,但那个杯子……]
“杯子?”
[算了,没什么。]
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事情,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到了嘴边又被咽回去。
[总之,这个玩笑开得过头了,我可能得花上一段时间找这老家伙讨个说法。]
“其实……”
茗茶伸手拉住艰难站起的女孩,告诉了她自己在心境中所经历的一切,包括如何与决明的相识。
酩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保持着被拽住的姿势,眼中无悲无喜,眼神冷静地可怕
——她从未见过酩茶露出这种单一却又感觉十分复杂的神色。
[消失了?]
“嗯……”
[……]红色的双眸黯淡下去,那份无法理解的情感清晰地通过连接二者的桥梁传递给茗茶,让她同她一起体会,一起迷茫。
沉默良久。
[可是……为什么]
慌张与不解竟同时出现在万事都运筹帷幄的她的脸上。
此时此刻,酩茶显得那么不知所措。
[我试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我不理解……对比起这个混蛋精彩的前半生,这个死法未免……太草率了……]
[我不信,她肯定窝在哪个地方偷偷看我笑话,她——!]
不知看到了什么,酩茶的身体仿佛被毒蛇缠上般剧烈地颤动一刹。
[把暮色烛光给你了?]
女孩泄了气般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茗茶的心脏处发愣。
她知道此时此刻再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些都是真的,而非恶劣的玩笑。
“酩茶?”
[我知道了,没什么,她死了才好。]
“你哭了……”
[别点破啊,搞得我好像很在乎这个混球一样……笨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