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摇曳,林风吹拂。
王庭还在继续蚕食着无茗的身体,倒转的金色十字架虚影若隐若现,受难十字仿佛拼尽了全力在与那强大的苍白法术较劲。
代价便是,少女的身体在两种霸道力量的折磨下受尽极刑。
无茗半跪在地上,这个怕疼的女孩只是闷哼一声。
她无法控制王庭的释放,四片羽翼无力地垂下,如同坠落在雪原的受伤白鸽。
“动啊……”无茗的嘴唇被咬出殷红的鲜血,逃离斯拉维亚的军队已经耗费太多体力,如今哪怕她已经能看到高耸的黑色城墙,双脚也无法移动分毫。
“给我动啊!”
少女多希望背后的翅膀真的可以飞。
“咳……咳。”一口黑血喷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挣扎着想要逃离。
王庭逐步蚕食着少女在世界上的存在感,她看向已经变得黑漆漆一片的手,加紧了行动的步伐。
白雾贪婪得像是个无底洞,很快,少女的身体就没什么可剩下的了。
……
斯拉维亚城邦的大门被层层哨卡把守,哨兵仔细地查看往来的马车和商队,一些衣衫不整的流民则被拒之门外。
无茗此时的状态很奇怪,王庭压根就不挑食,她所能做的只是为这个饥饿的怪兽套上一个引导的路径,告诉它应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
就比如现在,存在感被吞噬大半的她在哨兵眼中比起打旋飞来的枯叶还要低。
当无茗从正门径直进入城邦时,没人表现出察觉的异样,甚至看都不去看一眼。
低矮的庄园型房屋,石板砖路,还有不化的积雪。
漫步在斯拉维亚,就像穿越回了沙皇时期的俄国,标志性的圆顶建筑也终于让无茗搞清楚这对应的是原世界的哪里。
看得出。
斯拉维亚的文化开发大概停留在工业革命前后,但从军队的装备来看,武器和科技水平却比她原先的世界还要先进一些。
奇怪的组合。
也许由于某些原因,文明的发展开始长成了一位瘸腿的巨婴,代表科技的那一条领先了制度太多,但人类需要真正站起来,而不是拖着废腿蹒跚前进。
少女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飘游,她的存在与整个世界都保持着生疏的距离感,因为女孩的归处本就不在此地。
无茗拖着双腿,留下一路白色的尘埃。
“这里的人们也过圣诞节吗?”
女孩想着,她看见了石砖房屋前悬挂的破损掉色的彩球。
双脚在此刻停下,无茗再次跪倒在地,但这次纵使用光浑身解数也没能站起来。
身体早就到了极限,惊人的意志支撑她走到了现在。
如今,连意志都被磨损殆尽。
少女的全身抑制不住地抽搐,绝望,愤怒,恐惧伴随着抽筋剥骨的痛一并袭来。
但仅仅一瞬,所有情感便被心锁粉碎地一干二净,没有情感的充斥,她的心变为了大片的空白,像是失去全部筹码的赌徒。
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流下,白雾散去,痛苦消弭,四片白翼盖住女孩瘦弱的身躯。
王庭消散,她的身躯也重新从包裹的无形雾气中褪出。
心魔放肆地嘲笑无茗。
好吧,好吧,该死的命运。
你赢了。
该饶过我了吧……
“我……想回家……”
……
吱嘎——
彩球飘动,无茗身前的木门开了一条小缝。
“你也……离开家了吗?”
弱弱的清亮声音闯入无茗的耳畔,瞬间击碎心魔猖狂的笑和无尽的空虚,一如那晚,残烛的火光照彻漆黑的长夜。
你……
无数次夜里所梦到的声音,虽然有些稚嫩,但毫无疑问,她不会听错的。
无茗恍惚地抬起头,世界在一瞬间仿佛停滞,唯有台阶上洒下斑驳斑驳的碎影,女孩担忧的面容。
好似有一声鸣钟在少女心中敲响,将“茗茶”的部分重新唤醒。
披着斗篷的女孩担忧地递来一块手帕,眼神带着怕生和游移,白发如瀑,红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无茗不可置信的表情。
灰发少女颤抖的伸出手。
“决……明?”
……
……
可能这也是命运的安排,或者单纯是恶趣味的祂不愿这个精彩的闹剧就这样草草收场。白发女孩的面容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和面前的人重合。
茗茶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幕。
日光射下,宛如天启。
……
“快,快进来,别让军队看到你。”白发女孩着急地招手,可无茗已经没有力气走这短短的几米了。
仿佛是印证女孩的说法,远处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十万火急,女孩也顾不得这么多,赤着白皙的双脚踩在冰冷的石台上,将无茗拖进了房内。
双手接触的一刹那她才发现对方比想象中要轻很多,哪怕是自己也可以将其抱起,此外,就是比失温症患者还冷的身体。
女孩甚至怀疑刚刚搬回家一座冰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脑中的本能告诉她:“一定不能再和她分开了”
再?
她们曾经明明没见过面啊!
“哐当——”
大门紧闭。
“有个流民进城了,去那边找!”
“该死的贱民,要是身上有黑死病怎么办!”
大门紧紧关闭,女孩看着步履匆匆的巡逻队从外面骂骂咧咧地走过,抚平略有弧度起伏的胸口。
“你……还好吗?”
女孩拂去无茗身上的积雪。
“咳咳……”
对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女孩见状赶紧取来手帕。
“你在咳血!”
“咳……不碍事。”灰发少女艰难地抬起头,想要对上那双赤红如血的眸子。
“你先别乱动,你……”
女孩急忙起身,手腕突然被一股冷意侵袭。
好凉!
“你认识我?”
无茗握着对方的皓腕,语气无比肯定,似乎在确认什么。
“不认识……吧?”
女孩一时犹豫,她敢肯定现有的记忆中绝对没有遇到过面前的怪人。
但是……她又在因“没见过”这三个字的开口而感觉焦躁而难过。
就像是小说里轮回几世的感情,男女主初次见面就已经其实已经是第无数次的重逢,所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和命运。
“不,我认识你,你肯定也认识我。”无茗笃定道。
这个人怎么回事,说的话自己完全听不懂啊!
“我确实没有……”
话音未落,刹那不知为何已然殆尽的悲哀卷土重来,这份情绪像是在低语着对女孩说道,不要让她难过。
于是,她便觉得不能让对方难过这件事理所应当。
“抱歉。”
手腕上的力量松开了,无茗泄了气般低下头,视线的错开再次重重地敲打着女孩的心防。
女孩低头盯着地板,怯怯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
无茗沉默片刻。
她内心的坚冰壁垒轰然倒塌,仿佛是早已死去的树干中绽放出崭新的枝条,又像干涸百年的河床再次被清澈的水所灌满,一切负面的东西尽数烟消云散,残存下来的只有一片欣慰和释然。
“我叫茗……”
“……”
“埃米尔·卡恩蒂亚,太拗口了,叫我无茗吧。”
“无茗。”女孩反复咀嚼着这简短的二字,少女的一切她都感觉似曾相识,唯独这个名字,她只是单纯觉得陌生。
“你呢?”
“玖”
“玖,我记住了。”
“我们在哪见过吗?”
无茗淡然一笑。
……
“未曾”